![]() 等待 作者:易石秋 多少年过去了,但是在黄山之巅等候日出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那是20多年前的一个暑假,烈日如火,酷热蒸人,仿佛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烤箱,到处都是热烘烘的,稍微动一动就汗如雨下,就连一向好动的狗也停止了跑动,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舔舌头。任是如此,却硬是没有能够阻止住我们这些终日蜷缩在校园里,长期与学生和作业为伍的一群,追寻诗与远方的脚步。原本可以有几条线路可以选择,有山,有水,有都市的,大可以各取所好。但或许是“仁者乐山”的古训已经深入骨髓,或许是受了“黄山归来不看岳”的蛊惑,或许是高中语文课本里徐迟《黄山记》中在黄山顶上看日出的图景太过诱人,既想陶冶作为师者的仁爱情怀,又想以此为标本一劳永逸地领略尽名山的风采,更想体验一下高山顶上看日出的神奇,幻想着以山的仁厚与自然的灵光,为自己终日被高考指挥棒牵得团团转的大脑好好清洗清洗,于是我们大部分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黄山。 虽然早就听说因为海拔高度落差太大,暑期黄山的山顶与山脚在夜晚堪称是冰火两重天,需要带上厚衣服御寒。但那时我们正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简单地带了一件长袖衣服,就一窝蜂地高呼着“让寒风来得更猛烈些吧”,不顾一切地往山顶上闯,一副“与天斗其乐无穷”的态势,对于那爬行缆车之类的代步辅助工具就更是不屑一顾了。 等到上到山顶,太阳落山,暮云四合,才知道那天风之中所挟带的寒气还真的刺人肌骨,不得已只好在山上的宾馆里租了一件军大衣披在身上。大棉袄紧贴着薄衬衣倒也是一种新鲜而时尚的搭配,大家相视一笑,等着看日出的劲头丝毫未减。又因为姚鼐《登泰山记》中“戊申晦,五鼓,与子颍坐日观亭,待日出……”的描写留给我们的印象太过深刻,我们也舍不得错过这难得的高山之巅观看日出全过程的机会。凌晨5点钟不到,就坐到了海拔1860多米的光明顶比较开阔的通透式玻璃瞭望平台上,守株待兔般地守望起来。 放眼望去,浓雾弥天,看不到夏日晴天里此时该有的半点曙色。凌晨的冷风抽打着树木,萧萧作响,让我突然想起了曾公亮《宿甘露寺僧舍》之中的名句“枕中云气千峰近,床底松声万壑哀”,只不过别说此时一无所见,即使有,也是断然不敢开窗的。尽管穿上了大衣,但透过通风玻璃门窗的缝隙涌进来的寒气与湿气还是有些逼人,让大家禁不住有些瑟瑟。此时运动成为了驱寒的最佳选择,于是我们自然而然地成了蹦跳不停的舞者,那跳动的音符为原本万籁俱寂的寒夜注入了一种喧闹与灵动之气。为了活跃气氛,增添暖意,大家还想出各种各样的玩笑话来解闷,阵阵让人捧腹不止,时间倒也并不十分难捱。但等了好久,外面的光线渐渐越来越亮了,眺望东方,仍是云山雾罩,茫茫一片,愣是没有看到哪怕是半点太阳的影子,甚至连半片彤云也没有。眼看着就要过日出的时间了,大家不禁有些急躁起来,心有不甘地纷纷向已经开始上早班准备早餐的工作人员打听。谁知那个运送食材的工作人员把嘴轻轻一撇,颇有些漫不经心地说:“看日出?笑话!我在这个山顶餐馆工作可有些年头了,天天起早摸黑的,都没有正儿八经地见着个几回日出,你们这会儿就见着了?省省吧,那是文人们编排你们的!”细细一问才知道,黄山其实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一年四季至少80%的时间都处在阴雨连绵云雾缭绕的天气里,甚至有不少游客戏称:“黄山归来不看岳,我可啥也没看见!”早晨的大雾就更加司空见惯了,如果不是这方面的爱好者们长时间的蹲守,要想看到日出奇观,还真的是只能择日不如撞日了。 正当我们意兴阑珊,郁郁将散的时候,浓雾里突然增添了若干亮色。漫漫地竟然渗透出丝丝绯红,并且越来越亮色,仿如七彩的帷幕,又如彩色漂染过的大型彩挂,还飘飘悠悠的,宛如电视剧《霓裳羽衣舞》中那飞动的仙袂。正当我们眼光一亮,就要欢呼雀跃的时候,眼前的境界突然一变,仿如大幕拉启,山顶漂浮的彩雾顿时消散,远处一轮璀璨的太阳宛如巨大的铂金火球,红中带白,白里透红,浮在了一片金色的山岚云海之上,绽放着万道霞光。萦绕在半山之上的浓雾顿时被染成金光浮动的雪浪,而超出云海的为数不多的几个高峰,则仿佛成为了大海之中的小岛,点缀出几处墨绿,与空中漫天的鲜红与橙黄交相辉映,像极了小时候看到的电影《大闹天宫》里那壮丽辉煌而又神秘飘忽的玉皇宫布景,让人魂飞天国,目不暇接。激动得我们心神飞动,近乎战栗,成为我生平所仅见的日出奇观。 太阳渐渐地升高了,其他景点在向我们深情地召唤,但我还是依依不舍地凝视着前方静思默想。我又一次想起了与前边与工作人员的那段对话,不知道幸遇日出是这每年不足20%的几率的偶然轮回,还是等待之中的必然结果。也许岁月之中的很多美丽绽放,都是这二者交替催开的花朵吧。 易石秋,中学语文教师,一个以文字丈量生命的人! 图片:网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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