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学路上的会计人生初中丁班：吴顺兴 乐龄人 2022-02-05 18:33 无锡市一中 老三届征文 告别八角红楼 1967届初中丁班：吴 顺 兴 自学路上的会计人生 告别八角红楼以后，有幸深造获得大专文凭的同学，头顶的光环照亮前程，命运大致相似相近；没有踏进大学校门的同学，像一叶浮萍漂泊江河湖海，幸与不幸很不确定。自学路上的会计人生，我讲，你听。有的真话，未必能说，假话呢？一句也没有！
（一）独上高楼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下路。1973年，在淮北矿务局器材供应处下属的钢丝绳厂里，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从一线生产车间走上了三线会计岗位，坐进了办公室。会计主管到了退休年龄，要回浙江老家去，急等着上级调配会计人员来办理交接。左等右等，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楼，最后等来上级领导的一句话：“你们厂里自己想办法解决吧！”那时候是手工记账，需要字迹比较端正的青年人，厂里的三个会计一起想到了我并向厂领导推荐了我，只因为我经常到他们办公室里索取过期报纸练习毛笔字。从生产车间跨进办公室门，一线跳过二线（生产车间管理层）直接进入三线，在企业里面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啊，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当时一门心思要当驾驶员，开一辆卡车满世界自由奔驰，会计，既不懂也不会啊！会计行当是女孩子们的天下，一把算盘一支笔，真是无趣啊。既然组织决定，只好勉为其难，牛吃螃蟹啦。 在工业会计岗位上，工作刚刚有了点头绪，钢丝绳厂（科级）合并给了一墙之隔的工程处（县团级）。我（无锡人，当面就叫“小蛮子”）被工程处的财务科长（上海人，背后被称为“老蛮子”）相中，上调到了处级机关的财务科，小骆驼跨进了大上海。未来的同行同事们一上来就给我这个“小蛮子”来了个下马威。淮北矿务局对材料核算采用计划价格核算，分成35个大类进行业务核算，每月25号是截止日期，仓库将账本搬到财务科等待签收调拨单（工程处下属有十几个二级单位）和领料单（处机关本部的汽车队有近200辆卡车）。从26号开始，财务科十几个会计的算盘 就像织布车间的织布机一样闹人，稀里哗啦。新同行新同事若无其事地将18大类（标准件：螺丝螺帽垫圈）厚厚的三大本实物台账（每张账页有数量有单价有滚存的余额），放到了我的办公桌上，一声不啃、走开了。半天过去了，合不了龙门，一整天过去了，仍然合不了龙门。当天晚上，在两遍确认自己经办的本月业务核算正确无误以后，我不得不将目光转向了上个月的业务核算轨迹，天亮之前锁定了发生技术差错的账页，天亮之后窥测到了新同行新同事想烤焦我的险恶用心。一叶浮萍，第一次闯过激流险滩。 转眼到了1982年，在工业会计和建筑安装会计岗位上已经摸爬滚打了十个年头，我迎来了淮北矿务局（政企合一，地市级，正式职工10万名）会计人员专业技术职称的统考和通考。统考是指统一唯一，通考是指不论有无文凭统统参加考试。现在我以会计人员占职工总人数5%（通常是3%~7%，取中位数5%）来推算，当时参加会计职称考试的会计人数大约是5000人左右。根据规定，无会计专业或相近专业大中专毕业文凭者，报考会计员，我根据自己的实务能力申请报考助理会计师，工程处组织科的干事专门找我谈了话，指明利弊得失风险。会计职称考试与国家干部身份挂钩，职称考试是唯一的，一旦助理会计师没有通过，没有补救措施，意味着“以工代干”的身份（坐在办公室的工人，压缩精简人员的首选）将伴随终身。冒着被排除在国家干部队伍以外的巨大风险，我立下了军令状，坚持申报参加助理会计师的职称考试，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没有文凭的痛苦和压力。一叶浮萍，又一次面临激流险滩的考验。 职称考试的成绩经过安徽省淮北市人民政府认可以后，淮北矿务局通知了工程处党委。我顺利通过了资格考试，在助理会计师那个层次的考试中名列前茅，为本单位添了彩争了光。具体分数始终没有透露，据说超越了上海财经学院的毕业生。在那个年代，大中专毕业生毕业分配就是国家干部，可以稳稳当当地躺在一张文凭上舒舒服服地依靠一辈子。我的脱颖而出，一是托在岗会计大学生们笃悠悠的福，二是托无锡市一中的福，母校在那个时代的初中生是从整个无锡市的小学生中优选出来的尖子，底气和自信来自母校。一考成名以后，光环就光顾跟随着我。国家干部培训班的班长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带长，在全日制学校的八年中没有当过班长），转干红头文件标题中有我的名字，10天以内领了两次工资（职工先干活后发工资，每月25号发工资；干部先发工资后干活，每月5号发工资），食堂伙食委员会增补了我、成了厨师厨艺比赛的评委。1983年，助理会计师职称通知下达的同一年，我走上了行政岗位。1984年，在党总支的基层单位，在整党期间火线入党。我是1976年粉碎四人帮以后向党组织递交的入党申请书，所在党支部整整八年没有发展一名党员。原党支部书记当时对我的评价是六个字：学习强，个性强。前面三个字是优点，后面三个字是缺点，不得不佩服政工干部的眼力，六个字伴随了我的一生。在行政岗位上的工作资历很浅，收获良多。我改变了单纯财务观点，增强了全局观念；我懂得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学会了上下左右的相处之道；我知晓了无须事必躬亲，学会了弹钢琴，下属部门之间的协调和谐才是正道。在行政岗位上，我荣获了淮北矿务局先进工作者称号，3%拔尖晋升了一级工资，月工资收入（煤炭部干部工资标准）接近100元。 （二）衣带渐宽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1985年，为了脱离夫妻分居两地的苦海，我向淮北矿务局工程处申请调回沙洲县工作。提干以前，农村家属的户口没有资格转为城镇户口，提干以后，妻子不愿意去淮北市定居。从央企回到地方工作，当普通工作人员是有充分思想准备的，比如，在淮北矿务局组织部转干部档案时，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对我说，小伙子啊，走可惜了，你是副处级储备干部，这个组织机密现在可以解密了。1986年，在沙洲县人民政府张家港办事处领取第一个月工资时，发现月工资只有74元（行政19级，副科级）了，一个月少了二十多元，行业企业与机关事业的差别，内心深处还是被震撼到了。在工作调动的同时，我将高等教育自学考试（会计专业）的学籍从安徽省转到了江苏省，虽然单科合格证书基本完成，却因为《高等数学》无法过关而功亏一篑，无缘心仪的大专文凭。自学考试给我惊喜的是《经济法》考试。张家港市自学考试办公室的老师打来电话说，吴某人！恭喜你得了第一名。我说，不要开玩笑了，绝无可能。每次考试结束，我就在考场内给自己的试卷打分，奉行的是六十分万岁的小九九。老师说，没有开玩笑，你是唯一通过考试的学员。原来如此！最后一道综合题30分，需要学员运用所学知识点对错综复杂的案例进行判断分析，只会死记硬背的话，英雄无用武之地。自学考试给我惊吓的是《大学语文》考试。我订阅《语文学习》和《中国语文》期刊多年，信心满满，当58分不及格的分数映入眼帘时，傻眼了。后来知道评分规则，我因书写异体字和卷面字迹潦草被倒扣了分。参加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它不仅使我增长了知识，也植入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理念，更让我明白了为人处世的道理：人生路上必须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万万不可心高气傲。 1988年，我在乡镇财政所总预算会计岗位上，助理会计师职称已满5年，拥有了申报会计师的资格。那年盛夏，张家港市财政局通知我在一周之内递交会计师论文，否则视同放弃申报资格。我按时递交了两篇论文。一篇是财政管理论文，其中：建议之一是“政府会计”要向“企业会计”看齐，编制资产负债表；建议之二是公务用车必须改革。这些建议在若干年以后都落地实施了，但是从会计师论文的学术性来讲，份量是明显不够的。另一篇必须是企业会计并且是比较前卫的，我选取了美国20世纪30年代发明的管理会计工具之一“本量利（CVP）分析在工业企业的运用”。那时候只有风扇没有空调，整整一星期的汗流浃背，终于熬出了成品。两篇论文，厚积薄发，打动了苏州市13位评审委员中的7位（50%评委投赞成票），我有幸成为张家港市体制内40岁以下的两名会计师之一，另外一位是税务系统的，他有文凭，我没有文凭，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是唯一的。但是，在揭晓之前的那段日子里，我心里真正是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顾虑焦虑，不是空穴来风。苏州市经济和文化的发达，比之淮北市，完完全全不在一个等级上。用大学分级来比较，苏州市是985或者是211，淮北市虽然也是大学却地处穷乡僻壤。争取助理会计师考试资格，我成功了，会计师资格认证，我还会那么幸运吗？没有文凭的破格路上，提心吊胆，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苏州市评审委员们的眼光真好，我也没有辜负会计师的这个称谓。在接受张家港市电视大学的邀请，担任会计专业港区班面授老师时，讲授了《会计原理》和《工业商业会计》两门专业课，两门课程连续两届学员全部通过苏州市电视大学的考卷考试，指导学员写作的毕业论文顺利通过答辩。讲解《会计原理》课程时，我在让学员理解和掌握复式记账“借”“ 贷”两个字的真谛上，下足了功夫；讲解《工业商业会计》课程时，我让学员透彻洞悉资金在企业内的循环和周转；针对学员的家庭作业，及时批改进行统计分析，找出教学上的薄弱环节，反复讲解，循序渐进，取得了理想的教学效果。 苏州市电视大学会计专业课程设置，将《成本会计》从《工业商业会计》中独立出来，用意在于突出成本会计的重要性。教学团队分工时，将《成本会计》这门课程交由张家港港务局的财务处长，期中考试成绩很不理想。在教学团队的研讨会上，我发言说，我们兼职老师的会计实践经验丰富，会计专业是一门动手实际操作的专业，我们兼职老师的优势是很明显的。但是，我们兼职老师毕竟不是师范毕业科班出身，不懂教育心理学是一块短板。当老师不是自己懂、自己明白，而是让学员懂、学员明白。根据自己参加各种会计考试的经历和经验，学习《成本会计》的学员必须分别掌握两种“分步法”（逐步结转、平行结转）的计算步骤和方法，边界清晰，不能混淆。《成本会计》试卷最后一道综合计算题，不是25分就是30分，寄希望于主考老师不出此类题目侥幸过关的企图，后果一，误人子弟，后果二，电大蒙羞。要学员分别掌握和运用两种“分步法”，一定要从工业企业的生产工艺流程着手，在黑板上画出“全功能企业”生产工艺的“流程图”，案例可以选择张家港市比较发达的纺织企业和钢铁企业，讲清楚从购进棉花到花布出厂、从购进铁矿石到钢材出厂的主要节点。两种不同的“分步法”，其选择运用的关键是半成品是否“常态化”对外销售。半成品“常态化”对外销售的企业，选择“平行结转”，便于半成品的定价、成本结转和盈利分析；否则的话，选择“逐步结转”，在最后一道工序进行成本项目的还原。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肯定不行；不深不透，不关不联，也是不行。教学团队采纳了我的建议，期终考试，面貌一新。 （三）蓦然回首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1988年，我在会计师论文中提到了管理会计工具之一的“本量利（CVP）分析”在工业企业的运用，那时候电脑尚未普及使用，我也没有机会摸到它。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我这个“电脑文盲”也跳进了时代的潮流，开始自己摸索学习操作电脑。先是Word打打汉字，然后是利用Excel强大无比的计算功能建立数学模型。建模之一：刚刚开始，我给好多家小企业代账，月底结账做账、纳税申报挤在一起，根本忙不过来。我自己动脑筋在Excel设计了若干个账套，月底的时候只要输入“会计分录”就能自动生成“资产负债表”和“损益表”，月底月初不再手忙脚乱。建模之二：2005年，进入房产公司，老板要在拍卖现场瞬间举牌定夺“抢土地”使用权。我利用“本量利（CVP）分析”工具，结合市场调查得来的区域销售均价，加上区域地产市场的走向和趋势，建立了数学模型。只要输入相关数据，就能确定“抢土地”使用权的上限和极限。一旦拍地成功，另一个数学模型就能立马显示该项目可以有多少银子流进老板的腰包。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自从有了预测工具这个秘密武器以后，我所服务的房产公司，进退自如，傲视群雄。预测的精准度越来越高，我的老板很满意，老板给的年薪奖金，我也很满意。通过种种亲密关系，我的老板终于看到了当地一家地产集团公司的拍地预测资料，回来以后对我说，他们的预测数据就是小学生的家庭作业，竟然拿来作为大进大出真金白银的依据，胆子够肥。2014年，被业界誉为“管理会计”元年。国家财政部终于顺应市场主体的迫切需求，开始大力推广“管理会计”。作为先行先试“管理会计”工具之一并且获益无限的我，倍感欣慰。中国同行：一起加油！ 悟性如光，看见人性。读佛经的间歇里，弟子问佛祖：“您所说的极乐世界，我看不见，怎么能够相信呢？”佛祖把弟子带进一间漆黑的屋子里，告诉他：“墙角有一把锤子。”弟子不管是睁大眼睛，还是咪成小眼，仍然伸手不见五指，只好说、看不见。佛祖点燃了一支蜡烛，弟子环顾四周，发现墙角果然有一把锤子。佛祖对弟子说：“你看不见的，就不存在吗？” 1968年11月8日，我来到了东山村遗址的水田里，见识了人踩在横轴上转动横轴，将水从小河里刮进龙骨水车的水槽里，送到大田里；水牛在老把式的鞭策下，负重前行、拉犁翻地，吴牛喘月。一下子穿越了两千年，进入了汉朝。粮食是农民活命的宝贝，对于我这个“新农民”（原谅我不用“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的习惯称谓，借用“新市民”概念）也一样。在青黄不接的春天里，生产队长常常向我借粮，带着口袋、带着杆秤，当着我的面，中气很足地报斤报量，却绝口不提什么时候归还；我结婚的时候，没有请客办酒，大队会计自说自话从我卖苦力（建造张家港船闸）的转队工资中扣除若干，请大队干部们搓了一顿。当时直觉得队长会计的脸皮真厚啊。时至今日，回想起来，若干年以后的我成了乡镇干部，某些行为做派比之队长会计，有过之无不及。真正是马列主义装在电筒里，只照别人、不照自己。第一问：为什么自己会成为自己所痛恨的人呢？那样做了还那么地心安理得、理所当然？我问自己。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力量在推动着我。当代学者余秋雨（1946年出生，比我大5岁）帮助我找到了答案，那是文化的力量。文化是一种成为习惯的精神价值和生活方式，它的最终成果是集体人格。处于农耕文化的包围之中，耳染目濡、潜移默化。第二问：为什么自己没有滑向深渊呢？身边“进去”的同事，有好几个。从业的大部分时间与钱财打交道，冥冥之中似乎还有一种力量在阻止着我。回想当年，我戴着无锡市一中的校徽走在大街小巷，总能感觉到无锡市民赞许的目光，时而可以听见“好老小”的夸赞。奥！那股力量是来自母校经年累积的校园文化：“尊师守纪，勤奋学习”，在岁月的长河中，慢慢演变成了：“尊纪守法，勤奋工作”。在无锡市一中1967届初丁班的微信群“恰同学少年”里，我曾经向同班同学中的“三周”（周敬作、周玉琦、周均豪）表示过敬意。在我们班上，他们三位可谓位高权重，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三周”同学：我们各自的经历迥异，相信你们也会有同样的感触。借此机会，再一次向“三周”同学致敬，你们是同学们学习的榜样，也是班集体和“老三届”的精神财富！ 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当了国家或天下的元首，然后才能做治国、平天下的事。他仅仅需要作为国家一分子，为国尽力而为；作为天下一分子，为天下尽力而为。只要这样，他就是尽到了治国、平天下的全部责任。他如此诚实地尽力而为，他就是“止于至善”了。人对外部世界，首先应当尽力而为，只有在竭尽所能之后，才沉静接受人力所无法改变的部分。在《中国哲学简史》这本书里，我看到先贤冯友兰老先生作如是说。回忆自己作为一个八年级的初中肄业生，告别八角红楼以后，在自学路上的会计人生中，尽心尽力，尽职尽责，足够聊以自慰、静养天年了。 值此辞旧迎新之际，祝贺大家新春快乐！ 2022年1月31日（星期一） 辛丑年腊月廿九（大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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