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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误入非洲》第18章:混血孩子| 陆一

 文化佳园 2022-06-16 发布于江苏


     韩裕楠坐上了去索来卡的汽车,开车的是位小伙子,名字叫马以伽。当爱斯道告诉他新来的经理要坐他的车去索来卡视察时,小伙子很激动。所以当韩裕楠刚刚踏上了他的车,他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法丹茶让韩裕楠喝。韩裕楠不习惯于法丹茶,特别是看到那脏乎乎的杯子,心里有说不出的反感,但为了表示尊重对方,他还是接过杯子抿了一口。另一位司机是位年纪相对大一些的黑人叫迪亚巴特。迪亚巴特把最前排三个一排的位置让给韩裕楠,他向韩裕楠做了个把双手放在头下面的动作,意思是:如果韩裕楠累了可以睡觉。韩裕楠用刚学的法语谢了他。迪亚巴特自己则在左边靠近车门的地方的坐下了。今天去索来卡的人不算太多,可以乘坐六十一人的大型客车,只上了三十几名乘客,韩裕楠从统计报表中知道这已经是比较多的了。

    离开法丹的时候是晚上七点钟,这时非洲的太阳才刚刚下山。汽车开出车场不远,路边上就有几个带着大包小行李的人在向汽车招手。马以伽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迪亚巴特一眼,那个意思是问迪亚巴特是否停车?韩裕楠没等迪亚巴特反应,就打了个手势让车停了下来。停车以后连大人带孩子一共上来七位乘客,他们各自找位置坐下以后,其中的一个便去找迪亚巴特交钱,不知为什么两个人叨唠起来了,当韩裕楠回头注视他们时,叨唠便停止了。车子开出不远,又有几个人在路边招手,马以伽把车子停了,这回上来了五个年轻人,迪亚巴特收了钱,他们找位置坐下了。这样重复了几次,当汽车开出法丹城边的时候,韩裕楠回头数了一下,车子上不算抱在怀里的孩子,一共有了五十一名乘客。韩裕楠心里想:这些乘客的数目怎么没有在公司的报表中反应出来呢?这些乘客的车票费用帐面上也没有,那么钱都到那里去了呢?

    马以伽把车开的很快,他把非洲简易的柏油路当成了中国的高速公路。韩裕楠看了一眼车上的马表,在心里吓了一跳,"乖乖",时速都在一百一十公里以上。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今天没有月亮,天空中的星星显得格外耀眼。韩裕楠把目光投向窗外,路边上本来伫立着的各种树木,在黑夜中变成了一堵望不到边的黑色的墙。除了车前面的两道车灯打出来的白光,其他的一切都是黑的。韩裕楠看过一位著名女作家的一篇文章说:现在中国的城市化的速度之快,以致于很少能看到亮亮的星星,以致于找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韩裕楠想:其实她应该到非洲来,这里可以很容易地满足她的这个要求。车子在路途停了几次,一次是让大家方便方便,其他的则是有人下车。非洲人方便的时候,先蹲在地上,然后把两个腿膝盖分开半跪在地上,看起来很文明。但韩裕楠担心他们是否会把排出物流到自己的身上。韩裕楠是唯一站在那里解决问题的人。还有中途停车的地方,韩裕楠并没有看见什么村落和建筑,他担心下车人在漆黑的夜幕里是否安全。

由于马以伽的车速本身就很快,加上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会车和其他障碍,只是见到了自己公司一辆正从索来卡往回对开的车,二百多公里的距离,马以伽只用了三个小时十五分钟的时间。汽车到了索来卡在路边的一个小草棚前停下了,迪亚巴特比划了半天,韩裕楠最后理解了迪亚巴特的意思:这就是他们的车站。乘客下了车,有的人拿起行李消失在黑暗中,而多数人则走向小棚,一刻的功夫人们就把这个小小的棚子用人的身体给装满了,后面的人进不去就只好呆在了外面。韩裕楠看见他们许多人从自己的行李中拿出一块布,把自己连头带脚包了起来,躺在地上睡了,其形象如同一个木乃伊一般。韩裕楠想这倒是一个防蚊子的好办法,蚊帐可以不要了,不过呼吸可能会困难一些。非洲人可以这样,亚洲人肯定不行。

    迪亚巴特和马以伽在所有的乘客都下了车以后,按照爱斯道的吩咐开车把韩裕楠送到了当地最好的一家旅馆,然后他们告别了韩裕楠开车走了。韩裕楠打手势问他们今晚住在哪里?他们也用手势比划说他们就住在车上。

    旅馆条件还不错,比韩裕楠想象的要好,据说到索来卡来的外国人都住在这里。韩裕楠来的时候餐厅已经关门了。可能是因为生意不好,所以服务台的小伙子服务态度特别好。当他知道韩裕楠还没有吃晚饭,他就让韩裕楠等一下,自己一路小跑地跑了出去,过了一会他把厨师叫了过来。就这样韩裕楠吃了点东西,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家旅馆的房间建得都很别致,有点象中国的蒙古包。圆圆的一圈围墙上面加一个锥形的屋顶,中间用一道墙隔开切成了两个互不相通的客房。客房里有卫生间,但是没有电视机。离平日的睡觉时间还有点远,而房间里什么用来消遣的东西都没有。躺在床上的韩裕楠正无聊的时候,突然他听到了一阵非洲音乐传了来进来。韩裕楠觉得自己反正无事可做,便爬了起来寻着音乐走到了出去。音乐一直带着他走到了河边,他发现就在河的岸边上有一个酒吧。

    酒吧也很别致,几个草棚围成一个圈,中间是一个跳舞的平台。韩裕楠走进一个草棚,在一张桌子旁坐下。招待走了过来,韩裕楠叫了一瓶啤酒,然后就一边喝酒一边听着音箱中播放的非洲音乐。虽然酒吧的装修很一般,但那一对音箱的效果还是不错的,高音不算太好,但低音部分异常有力,这也许正是非洲人所期望的吧。过了一小会,有三个黑人女孩围了过来,她们用英语向韩裕楠打招呼。韩裕楠知道她们是干什么的,就对她们说:"我是一个佛教徒,是不能与妻子以外的人乱来的,不可能与你们有任何交易。"其中一个女孩说:"你看今天晚上哪有什么人?我们也没有别的生意好做。假如你足够慷慨的话,就给我们每人买一瓶可乐吧。我们作为报酬陪你聊聊天,不做生意了。你看好吗?"韩裕楠一个人喝酒也是无聊,于是就答应说:"好吧,我看这样也不错。"就挥手叫过招待给她们每人买了一瓶可乐。三个女孩中年纪最小的一个问其它两个黑女孩:"与白人在一起是不是很可怕?"可能她还没有跟白人做过生意。一个岁数稍微大点的女孩回答她说:"怎么可能呢?不管怎么说,白人还是比黑人好看的多。你没试过,如果你有机会一试就知道了。"如果是以前的韩裕楠,肯定受不了现在的场面和她们的谈话,但是与兰雯一起呆了那么一段时间以后,他好象对性不再那么羞涩了。所以他也加入进来说:"那么既然你这么说话,那么你一定跟白人睡过觉吧?"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孩说:"她才跟白人睡过几次,就在那里吓吹牛。我们三个中就数我跟白人睡的最多。欧洲人,阿拉伯人,还有中国人。"韩裕楠听了故意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啊,居然你还接待过中国人。你接待的中国人一定对你说了'道早,撒哟奥拉拉'吧?"那个女孩非常肯定地说:"是的,他一把我带进房间,就指着床对我说'道早,道早'。是不是你们中国话把上床就叫着'道早'?"韩裕楠看到自己的小伎俩得逞,有点得意地说:"我建议你下次先问好客人到底是哪国人,不要把所有的亚洲人都当成了中国人,不然别人还以为整个亚洲都成了中国的殖民地了呢。我告诉你吧,你说的那是个日本人。"那个女孩知道自己错了,嘿嘿地傻笑起来;看见她笑,那二个女孩跟着傻笑起来。韩裕楠看见她们因为夸张而显得有些不自然的笑脸,心想:不知道她们是不是经常用这样的办法来讨好客人。坐了一会,韩裕楠告辞要走,而她们三人则提出来要跟韩裕楠回房间,并说今天晚上反正没有客人,就对韩裕楠免费。韩裕楠推辞说:"不行,那样的话,我要很快死掉而且死了以后还只能进地狱。"韩裕楠最后还是一个人走了。当他转过身去的时候,他听见背后一个声音在说:"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客人,免费,他都不干,傻冒。"

    可能是因为旅馆靠近河边,空气显得特别好,韩裕楠一觉睡得也特别香。吃完早饭,他转了出去。索来卡没有三层以上的楼房,出门就能看见广播电台的天线高高地树在那里,昨晚的几个妓女告诉过他,那是中国人援建的。城市很小,比中国的一个乡镇大不了多少,走着走着他便走到了他们的汽车站。棚子里昨晚跟车来的人都走光了,今天要走的人还没有来,所以车站显得很清净。他们的汽车就停在路边的树荫下,而迪亚巴特和马以伽却不知到哪里去了。韩裕楠想起巴巴说每个车站有他们的两个人,而现在棚子里却没有一个人,韩裕楠不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裕楠一个人走了进去,在角铁焊制的条凳上坐下,然后他就从棚子里往外看风景和经过的行人。经过的人大都也发现棚子里坐着一个外国人,可能到这儿来的外国人不算很多,所以很多路过的人要驻足看他一会才离开。那真是你在那里看风景,你自己却成为了别人的风景。

    一个女孩在人群里看他,韩裕楠也看见了那个女孩。那个女孩个子高高的,看上去有十七、八岁,皮肤不是很黑,看上去不象是个黑人到象是一个阿拉伯人;臀部也不象黑人那样高高地崛起,相反倒和东方人差不多;眼睛大大的黑黑的;头发也与黑人的不同,不是弯曲的而是直直的。虽然他们之间还有一段的距离,但韩裕楠可以肯定:这女孩的头发是自己长的,而不是象有钱的黑人妇女那样编的假发。最让韩裕楠感兴趣的是,女孩把齐腰的头发梳成了一条中国式的大辫子,象一条马尾巴一样拖在脑后。韩裕楠的妻子年轻时也有这么一条大辫子,后来生了孩子以后,天天梳辫子太麻烦,就被她剪掉了。而韩裕楠自己却对辫子情有独衷,每当看到女孩头上有那么一条辫子,他从心里想去抓一把,但他从来也没有这样干过,他不知道自己老是有这样的心理是不是一种病态的表现。女孩看了韩裕楠一会,走了过来,说了些什么。但韩裕楠听不懂,韩裕楠用英语说:"我听不懂法语。"女孩忙改用非常标准的英语问:"你真是一位中国人?"韩裕楠回答说:"当然,无论我走到那里,我的皮肤都会证明我是一位中国人。"女孩笑了一下,一阵风似地跑了。韩裕楠觉得女孩的英语讲得非常纯正,发音和语气都有点象兰雯,比公司里所有黑人说得都好得多。韩裕楠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只说了一句话就跑开了,也就没有把她放在心上。韩裕楠万万没有想到,只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这个女孩又跑了回来,这次她的手里拿着了一个小小的包袱。

    女孩走进棚子坐到了韩裕楠的旁边,对韩裕楠说:"我需要你的帮助。"韩裕楠问:"要我帮你做什么?"女孩说:"你是到法丹去的吧?请你把我带到法丹。"韩裕楠说:"我是去法丹,可你是一个人我怎么能把你带走呢?"女孩非常自然地说:"很容易,你帮我买张车票就行了。"韩裕楠不情愿地说:"说实话,我也是个穷人,从这里到法丹的车票很贵,我不能负担得起。再说法丹的骗子这么多,你怎么能证明,我给你买了票以后,你不把它退掉换成钱呢?"女孩听了韩裕楠的话感到很委屈似的,犹豫了一会,然后她咬咬牙说:"你骗人,你不是中国人?"韩裕楠反问道:"为什么?"女孩坚决地说:"哪有中国人不帮中国人的?"韩裕楠很奇怪:"难道你是中国人?"女孩肯定地说:"我父亲是中国人,我当然也是中国人了。"韩裕楠更加不解:"你父亲是中国人?"女孩说:"是的。我听我母亲说,他是帮法丹高地质勘查的工程师。他在我们这里住过很长的时间,后来中国人都走了,他也走了。只是我从也没有见过他。"女孩说到这里有些激动。韩裕楠也就没有往下问。

    他想中国人在性生活方面都是比较严肃的,特别是十几年前那就更加严谨。那时候,出国的同志都是要通过严格的政治审查,绝对不可能犯这一类生活上的错误,也绝对不会留下这么一个混血的孩子。不过看看女孩,韩裕楠觉得她确实越看越象中国人。韩裕楠想也许是日本人留下的孩子吧,日本人和中国人非常相象。两人都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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