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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2022年1月4日，市老年大学的210教室里，油画班和水粉画班的同学们济济一堂，欢送他们的任课老师毛建华的主题班会正在进行。 在这辞旧迎新之际，既有欢歌笑语，又有点淡淡的离别忧伤，因为这一天，毛建华老师就要告别他执教了近17年的讲台，也是和他的学生、同事们作别，第二次退休回家了。伤离别，让在座的每个人都有点五味杂陈。学员们纷纷上台发表感言，对恩师的敬爱和感激溢于言表，有位学员写了一首题为《毛老师的画笔》的诗献给他，浓浓的师生情谊氤氲于整个教室…… “这支笔／不过是一支普通的画笔／但，在毛老师的手中／它，显得美妙无比。／笔触遒劲，激情横溢／从奔流的江海，到潺潺的小溪／从高原的群山，到湖边的湿地。／笔触轻柔，浓淡相宜／从塞北的飞雪，到江南的梅雨／从新春的绿柳，到晚秋的红叶。／这支笔——曼妙在岁月的四季。／ 这支笔／并不是一支寻常之笔，／它跟随主人已经半个多世纪，／它，显得非常神奇／起笔，花开花落，云卷云舒，／那是奋斗者彻悟的启迪。／落笔，日月更替，春华秋实，／那是诠释艺术人生的轨迹……”毛建华被学员们簇拥着屏息静听，一句“它跟随主人已经半个多世纪”触动了他的心弦，是呵，年届七旬的他已经与画笔结下了不解之缘，五十多年前的一幕幕场景再次浮现在眼前。 一、酷爱画画，画笔让他暂露头角。 他从小就酷爱画画。有次和哥哥去外婆家玩，路过铁路天桥，他驻足观看南来北往的火车，回家马上就可凭记忆画出来，首次创作连父母都感到惊讶，因为那时的他还是个五六岁的小不点。后来上了小学，进了初中，他的绘画天赋都受到了每一位美术老师的夸奖和器重，启蒙老师的着意培养让他在绘画路上进步飞快。 文革开始，学校停课。他有了闲暇就去中山路画像社看画师们用擦笔画画人像，回家就模仿着习画照片。当时画毛主席像风靡全国，他在家里也试着学画。一次机缘巧合，他认识了当时在无锡三阳广场画过巨型毛主席像，后来成为南艺教授的吴开诚老师。他拿着自己的作品请教久仰的吴老师，吴开诚没想到眼前这位一脸孩子气的年轻人，居然画得像模像样，夸赞、赏识、爱才，在吴老师的笑眼里都包含了。他慕名拜师，吴老师就毫无保留地悉心指导，吴老师的身教言传，让他得益匪浅，在与吴开诚老师的交往和绘画实践中，他技艺长进更快。 他家境贫寒，为了省钱，就按吴老师所教方法，回家在上了胶水的铅画纸上练习油画，无数次的练习后，家里挂满了大小不一、神态各异的毛主席像。居委会得知后，特请他为居委画宣传画，他的首次成功之作是画了一幅一人多高的毛主席像。 居委干部们抬着这幅画像参加庆祝游行活动，于是他在家居周围渐渐小有名气了。
二、上山下乡，画笔有了用武之地。 1969年3月，不到17岁的他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告别市一中的红楼，作为老三届知青，来到位于苏北灌云的江苏五图河农场一营一连务农。与众不同的是他的行囊中比别人多了颜料和画笔，那是他随身携带的“宝贝” 正因为有了师从吴开诚老师学画的经历，加上自己的勤奋刻苦，下乡后，他的画笔在农场很快就找到了用武之地。 刚到农场，他就拿出他的“宝贝”——画笔和颜料，为同学画肖像，这无疑为寂寥的农场生活增添了欢乐亮色。消息传开，连队领导要他画一幅大型毛主席像，放在连部门口供全连知青“早请示、晚汇报”，因为之前画过，他胸有成竹，一气呵成。接下来，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画“红太阳”道具、为团部广场中心地标画毛主席像……手中的画笔助他大展身手。消息不胫而走，不久，他就被调到团部宣传股从事美工，兼当电影放映员。看到知青们每天下地辛苦劳作，而自己则在团部敞亮的办公室里画画，他感激幸运之神，并发愤要下功夫学习和画画，创作出能反映知青生活的作品。 他所在的五图河农场位于黄海之滨，每年深秋初冬要组织人力在海边筑堤打坝，以挡住海水倒灌，保住沂河淌的万亩良田。这是农场最艰苦的劳动。知青们与海水顽强拼搏的情形使他感动不已，他用手中的画笔创作了一幅题为《红心击退黄海浪》的水粉画。这幅来自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作品气势宏大、人物众多、且能体现当代知青精神的画作震撼人心。在他参加的首届兵团文艺（美术）创作学习班上，他对这幅画再次进行修改，并将水粉改成版画，获得一致好评。正是这幅画，引起了当时在兵团部工作的南京军区军旅画家胡今叶的关注，在创作方法、画法技艺、色彩等方面对他再次指导，让这幅作品更加出彩，并刊登于当年的《兵团战士创作集》上。 三、勤奋好学，画笔助他改变命运。 机遇一向青睐有准备的头脑。胡今叶慧眼识珠，很快，他被直接点名调到位于淮阴的兵团部机关工作，虽然还是从事美工兼电影放映员、但环境更好，格局更大，且有胡今叶大师经常对他直接进行艺术指导。更让他兴奋的是他有机会和胡今叶等现役军人一起随南京军区观摩团赴京参观全国美展、全军美展、以及全国、全军的影展， 而观摩团中就他一人不穿军装，是唯一的知青代表。这让他大开眼界，汲取了营养。一向低调的他告诫自己不能沾沾自喜，而要更加刻苦学习，努力工作。 好运来了，挡都挡不住！1974年9月，他被兵团机关推荐去上大学。也许是幸运之神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让幸运的人不尽如人意。他梦寐以求要上的大学是南京艺术学院，然出榜时却是洛阳解放军外语学院，所学的专业与美术毫不相干，这使他内心纠结。参军、上大学，两个“绣球”一齐抛到他头上，人家羡慕都来不及，你还能挑三拣四说不去？况且，这是组织的决定，他只有无条件的服从。 在军事院校学习期间，他努力苦读，以优异的成绩提前毕业并留校工作。虽然专业与美术是风马牛不相及，但他不忘初心，笔不离手，因为画画已成习惯，只要几天不画，就寝食不安。这期间，他和以往的恩师们依然保持书信来往，一如既往孜孜以求。扎实的美术基本功就此夯实。期间，他有4件作品参加了总参的画展。 八十年代初，他脱下军装，转业回到家乡无锡。因有绘画特长被安排在无锡展览馆工作。20多载寒来暑往，他兢兢业业，从策划、艺术总体设计到布展都不余遗力，为家乡展览事业的建设作出了贡献。虽然工作繁忙，但他还是坚持业余美术创作，1984年，他的油画《节前》，因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和浓郁的生活气息，在全国几十万件所投作品中脱颖而出，入选全国职工美术书法摄影展，这是很不容易的，因为在这之前，无锡几乎没有油画入选过全国性的美展，这个展览又是挂上中国美协的，更不易的是他没有上过美术专业院校，不是专业画家，仅是位业余爱好者和创作者。从此他一发不可收，油画、水粉、漫画、装饰设计都涉及，先后参加市级、省级的美展并屡屡获奖。 四、乐意奉献，画笔挥就多彩人生。 2005年，在改革大潮中，展览馆拆迁并改制，他和许多职工一样，提前退休。可此时的他才50出头，作为一名阅历丰富的业余画家，绘画事业正值巅峰时期。他没有因此彷徨，迅速调整心态，毅然决定当一名能解疑释惑的美术老师，就像自己的小学美术老师穆坚、中学美术老师周墨林、恩师吴开诚、胡今叶等一样为美术教学工作发挥光和热，把自己的才艺奉献个社会。 10多年间，他带着他的画笔，走进湖滨中学、商业职业技术学院、江南影视艺术学院、无锡师范等学校，以三尺讲台为伴。讲授西画理论，他手中的画笔犹如一支火炬，引导着年轻学子攀登艺术高峰。教学相长，桃李芬芳，他精神上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同时，他的创作一直没有停歇，油画佳作《老人肖像》《生活的海洋》《安得广厦千万间》《外籍老师钢琴家》《童年》等屡屡入展、发表、获奖，凭着累累硕果，他顺利顺章地成为江苏省美术协会的会员，而最让他有成就感的是在无锡市老年大学执教西画16年半的经历。 回溯17年前，他走进无锡市老年大学任教，积极向领导和外界推广老年西画教学，并身体力行在老年大学创设了较规范的西画专业，为无锡广大爱好西画的中老年市民搭建了一个新的学习平台。为此，也曾经一度引发争议，有人认为教学西画太难，老年人接受能力差，思维转换慢，教学很难出成果。但他不这么想，他认为只要教学得当，一切皆有可能。况且，老大艺术教学的目的并不是培养画家、艺术家，而是提高老年人的素养，丰富精神生活，达到老有所学、老有所乐。他凭籍扎实的功底、精湛的技艺，先后担任了素描、水粉、油画班的任课教师。基于大部分学生是零基础，他因材施教，精心备课，秉持删繁就简、深入浅出的教学理念，循循善诱地传授西画的主旨和要义。他在教学授课时，从不故弄玄虚，而是在讲解画理的同时，多做实观性的示范绘画教学。他的画笔看似轻而易举，其实用心良苦，从总体构图到细节刻画，一招一式、一笔一画，都有板有眼，一丝不苟。在他边讲边画的过程中，虽然自己很累，但学员们兴趣盎然，很快就领会画法要义并跃跃欲试。一张张习作出来了，他都是欣喜有加地一一进行讲评，在此基础上，他还组织学员们外出采风写生、参观画展并讲解，自己制作电脑课件作美术讲座……为老年学员们营造了一块灵魂栖息之所、梦想成真之园。他独创的润物无声、注重实践的快乐教学方式很受学员欢迎。学员们进步快、收获大。到老大报名学习西画的学员越来越多。在17年间，他组织学员们举办了20多场西画展，当那一幅幅精美的素描、水粉画、油画展现在人们眼前时，人们都难以相信这是出自60岁以上的老年大学学员之手。学员们也因此受到鼓舞而信心倍增。疫情期间，他在线上授课，又引导学员们办起了线上画展，在网上迅速传播开来，同样取得轰动效应。去年秋季，他的3位学生的作品同时登载在《无锡日报》老龄版上，其中一位油画作者顾庆平也是一中校友，已经74岁高龄了，画作获得点赞无数。在他教过的学员中，有的出了自己的画册，有的参加了各级老年机构举办的画展并获奖，还有的学员成绩斐然，已成为美协会员、领导，为此，他无比欣慰，因为学员取得成就是对他最大的奖赏。 随着他的名气大增，请他为杂志做美编、为所出书籍设计制作封面、为大型活动设计标志等活儿越来越多，尽管他很忙，但都乐意承接这些“杂活”且不计报酬，义务奉献，每次都精心制作完成。他似乎永远精力充沛，因为奉献让他快乐…… 窗外，冬雨淅淅沥沥，室内，依然气氛热烈，声情并茂的朗诵还在继续：“毛老师的画笔／错落有致，稳健淡定 ／斑驳的光影／可以折射出生命的哲理／毛老师的画笔／得心应手，挥洒自如／多彩的画面／已经融入了人生之旅。／师从毛老师／我们一路欣喜。／一起向未来／我们充满希冀／新的一年里／我们共同出发／用毛老师传授的画笔／饱蘸着夕阳，那一抹灿烂的金色／让晚年生活的画卷／更加亮丽！”…… 此时的毛建华老师双眼湿润了，他很知足。回顾历程，从不满17岁走出校门，到职业生涯最后一站也是近17年，首尾呼应，人生轨迹似乎有点巧合。让他自信的是自己没有虚度年华，而且收获满满。自己因热爱画画，做了点有益于人民和社会的事，居然会获得这么多学生的爱戴和赞誉。 是的，一个平凡的人，没有任何显赫之处让人仰视，但只要不忘初心，坚持不懈地做一件事，就可把这件事做到极致，那么，他就是一个不平凡的人。毛建华老师就是这样的人。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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