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海上夜蓝，一名90后，河南开封祁县人。高中毕业，听说当海员月薪1W多。我不顾家人反对，交了7W培训费。2年后，我上船发现，实习期工资只有4000。最痛苦的是，我还晕船，只能吃清水面条。5年后，我厌倦了海员的生活，一结婚就跑下船。3次创业失败，我被现实打败再次上船。这可能就是一个船员的宿命，在船上的时候想回家，在家里又想上船…… （我在船上的自拍照，在船上要学着自娱自乐才能舒缓心情）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北方农民，一辈子都在地里干活，种大蒜种玉米。他们一直觉得只有不断地从田地里劳动，才能养得起我们姐弟三人，从没想着家里还能有人离开这片土地，到大海上打工。我是家里的老小，在儿时的记忆中，父母每天忙着各种农活，家中只留有大姐负责照顾我和二哥。当农民就是这样，只有碰见风调雨顺、雨水充沛的年份，农田里才能多点收成，父母才能多卖些粮食手上多点钱。可如果碰见像“倒春寒”、洪涝灾害的年份，粮食减产就很严重，甚至面临颗粒无收的风险。每当这个时候，父母都会半夜在家里唉声叹气，期盼能有个好天气。 （一年中有几个月我在家休息，都会帮着父母干干农活）看到父母这样勤勤恳恳守着一亩三分田，日子却依然过得紧巴巴的。2010年，我高中毕业后，没有选择继续上学，而是想找一份工作，帮助家里减轻负担。那个时候我偶然得知，当海员的报酬非常高，工资很诱人，待遇也非常好，在那个年代一个月可以拿到上万元的工资，是我们这些庄稼人想也不敢想得事情。抱着这一想法我和父母商量去船员培训机构学习，可他们却是万般不同意。父母觉得他们一辈子都在土地上劳作，脚踏实地才稳妥。去了海上工作，在轮船上怎么生活，要是碰见海上大风浪的天气可怎么办？父母的这些担心不无道理，但是当时的我却听不进去。想法一旦在心里扎了根，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动摇它。那时候的大海，对于十八九岁的我而言，像是一个未知的聚宝盆，有着难以抗拒的魅力。 （冬天里，轮船上到处可见的冰疙瘩）2011年第一次上船的时候，我的内心无比激动和好奇。激动是因为这是我第一份工作，是我高中毕业以来第一次踏入社会大门，终于可以自己赚钱养家了。我已经在船员培训机构学习了两年，但基本上都是以理论知识为主。这次终于踏上航船，真切地感受大海的魅力，让我对海上的一切都无比好奇。好景不长，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的好奇和激动都在现实的拍打中消失殆尽。由于晕船，只要碰上风浪和颠簸，我都会头晕脑胀，吐得一塌糊涂。这才发现，站在陆地上这件最轻松的事情在船上都很难做到。 （当海员时的一日三餐，有海鲜有蔬菜）难道就这样放弃么？很多次我都在黑夜中暗暗问自己，那个当初不顾家人的劝阻，想义无反顾地从事海员的热情我还有么？浪费了两年的学习时光，花费了七万多的学费难道就忍心这样打水漂么？这段时间，多亏了我的同学，他一直在鼓励我、照顾我。晕船的时候四肢无力、头脑发胀还没有任何胃口，闻不了一点油腻的味道。我同学每天忙完了自己的工作后，都会帮我煮一碗清水面条。虽然每次我只能吃下去几口，可在他的鼓励下，我挺过了那段最黑暗的时刻，顺利熬到一年实习期的结束。海上的工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如果想当一名海员，首先要克服的就是身体上的不适应，其次就是情感上的孤独。相比晕船、呕吐，其实心理上的压抑更难排解。 （透过舷窗看到海上的巨型游轮）心理上的压抑原因主要是两方面，一方面是来源于轮船上森严的等级。新上船的实习生，还要给老船员服务。这种情况我是略有耳闻的，毕竟各行各业都可能存在这种问题。总感觉有干不完的活，不仅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自己的工作，还要给船上的大部分房间打扫卫生，甚至还要在厨房给大厨刷盘子刷碗，总之一天下来累得倒头就睡。 （当时作为实习生的我，是没有权利登上控制室的）另一方面则来源于自己内心的退缩和不甘。以前海上的网络信号不好，很多时候一上船就是大半年不能回家。每天忙完工作后，我回到自己那个小房间，躺在床上就会想父母、想朋友、想家。那个时候自己还很年轻，20多岁出头的样子，一想着自己以后的日子都是这样一成不变，就会心烦意乱。经常会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总感觉面对这一望无际的大海，自己就像是一叶随波逐流的扁舟，微不足道，飘忽不定，心情总是会很压抑。 （我曾在远洋航船，出海时能见到各种各样的航船）我曾在码头遇见过很多海员的实习生，第一次上船可能连一周的时间都坚持不了。船一靠近码头就赶紧下船，坚决不干了谁劝都不好使，就因为受不了大海上漂泊的孤独。为了排解心情，工作之外我会给自己安排很多活，尽量不让自己闲着乱想。我经常会和其他海员一起去海钓，在江浙那一带的黄花鱼、鱿鱼、螃蟹都特别肥美。对于喜欢钓鱼的人而言，在海上钓鱼可真是一大快事。对于我们海员而言，更多的是为了排解寂寞。 （和同事一起海钓的收获）有的时候心血来潮，我也会去跟着厨师长做一顿大餐。我现在航行的这条船上的大厨厨艺水平是真不错，泡椒鸡爪、菜椒炒肉、红烧茄子这些家常菜不在话下。大厨每天非常忙碌，要照顾一船人的一日三餐，要知道船上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南北方的饮食差异非常大。很多船员上船后最少要呆上半年，长时间吃一种口味的饭菜，时间久了都会有情绪，经验丰富的大厨就会时不时变着花样做菜。 （船上的大厨，厨艺水平相当高，荤素搭配合理）船员每个人的标准是一天25元，一般是三菜一汤。很多时候，大厨辛苦做出的菜满足不了所有人的口味，还经常会被训斥。不过大厨是过来人，经常自我安慰、自我开导，跟着大厨我也学了不少做菜的手艺。其实，在船上的每一个工种都不好干，但是只要出了海所有的委屈都得自己扛着。有时候遇到危险之类的，也不敢和家里人说，怕他们担心。我还记得出海最惊心动魄的一次，也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2016年的一天，海上无缘无故地刮起了大风。有一条离得很远的渔船，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被海风刮到附近。只见渔船从我们船头直直地斜插过去，当时我在驾驶舱真以为和渔船相撞了，一股冷风从心里凉到脚底。那时候零下十几度，如果出什么事故掉入大海，基本上无人生还。 （外国有很多女海员，中国目前船上还比较少）如果真的是船上发生了危险，营救起来都很困难。就像泰坦尼克号那样，很多人都认为它是不会沉的，但是在撞上冰山后，三个小时就迅速沉没到大西洋的海底。在救生艇上的幸存者只能看着曾经的同伴跌入水中，要么淹死，要么冻死。而在救生船上这些幸存者也找不到任何食物或饮用水，有些人只能饮用海水，时间长了反而会渴死。影视剧描写的细节是非常真实的。当我亲身经历了这一幕后，对大海的认识又有了深刻的认识，从原来对大海的崇拜又多了一层敬畏之心。（2014年，备考三副时的学习用书）逐渐适应了船员的漂泊生活后，工作之余，我经常喜欢在甲板上眺望远方。尤其是夜深人静时，看着远处的海和天连成一线，我经常会想，以后要在海上干一辈子么？当时自己是冲着减轻家庭负担干了这一行，可真正进了这一行才发现海员的工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大上。2010年我参加船员培训机构学习时，据说海员一个月薪资1万多，可真等我上了船，实习期一个月只有4000元的工资，甚至还没有厨师的待遇好。等到自己跑船经验丰富了后，高薪资的待遇也不是固定的，经常是随行就市，一年高一年低，还要忍受一年九个多月和家人分别的痛苦。当时我想，如果能在陆地上找个工作，哪怕月薪5000多元，当个泥瓦工、木工掌握一门技术也比当海员强。（从孩子出生到现在，都没有陪他们过一个完整的新年，很内疚）抱着这样的想法，2016年我结婚后不想再和家人分开，我选择下了船。靠着前几年的积蓄，干起了小买卖，没想到陆地上的生活对我的打击接连不断。当时我和朋友合伙开了一个大排档。刚刚干了半年，就赶上了郑州大拆迁，一拆迁周边都没有客户了，生意就黄了。第一次创业失败后，我不甘心又瞅准时机去加盟了快餐。也是怪自己没有研究市场，开店的地址位置没选好，之后生意一直冷冷淡淡，加上自己不会经营又关门了，加盟费赔了好几万。之后我和自己的亲戚搞冷库，结果也是赔钱。总之那几年也是走背运，干什么都不成功。自己也真实感受到了创业艰难，没有师傅领进门，没有人指点，想凭着一番热情做生意，基本上忙来忙去都是亏损。经过了这两年的三次创业失败，我思来想去又回到了船上。一方面是为人父为人儿的责任，一方面是家庭房贷几十万的重压。冥冥之中，似乎就是有感应，我还是属于这片大海。（巨型游轮高速航行后，海面上留下的朵朵浪花）2018年我再次回到海上，心态发生了变化。以前的我对海是崇拜，是敬畏，现在的我对海更多的是感激。感激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大海又接纳了我这个海员的身份，让我可以回到干了将近10年的这个行业，再次发挥我的力量，面朝大海遥望远方，我再一次扬帆起航。现在的我也想通了，常年漂泊在海上的兄弟，很多时候都是把船当成了家，这里虽然没有家人，但有自己的理想。曾经看到过一句话：聪明的人之所以成功，从来不在于他们做了什么，而在于他们选了什么。这个世界的诱惑太多，大家只看到了他们的“得”，却没有看到他们的“舍”。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现在的我，舍弃了和家人团聚的机会，抱着“养家糊口”的信念，在船上的工作甚至比年轻时更加拼命。（在海上运气好的话，可以看到海豚）扎实学好本职工作的同时，我还并尽可能多跟其他部门朋友聊天，多了解一些其他部门的工作内容。毕竟在船上，任何人都没有义务手把手地教你，想学习提升必须要靠自觉。我相信时间一定会放大我的努力！闲暇之余，我还学着开通了自媒体账号，把我在船上的经历以视频的方式展现给家人和朋友。一方面给家人报平安，让他们知道我在船上的生活还不错，另一方面也是尝试着寻找多个途径赚钱养家糊口。毕竟海员这个工作不能干一辈子，早晚有一天我还是要回到岸上。我一直坚信一句话：“黎明之前总有一段时间特别黑，你要悄悄绽放”。（孩子、媳妇是我一直坚持下来的动力）尤其是自己成家立业后，孩子从出生到现在4岁，我陪伴他的时间屈指可数，连一次过年都没有陪过他。我现在的打拼也是为了给家人一个更好的未来。虽然现在我还没有计划好未来的方向，但是努力过好当下的每一天，也是非常重要的！通过这次采访，我也想借助这个机会感谢家人，尤其是感谢妻子这些年的包容和付出。为了我们的小家，我也一定会加倍努力。这篇文章从采访到成稿用了很长时间，现阶段被采访人还一直在船上工作，海上的信号也不太好，2022年的新年他也依然在海上工作没有回家。通过这篇文章，我们希望能让更多的人了解到海员工作的不易和艰难，但也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我们的国家才会建设的越来越好。谨以此文，感谢像@海上夜蓝一样平凡的人，你们的人生值得记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