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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之拐                 孙国辉

 捉光凑影 2022-06-17 发布于内蒙古

《子夜之拐》

​    交了子时(23-01点),娘还没睡,是惦记被揪到红山水库市直“五七干校”的老爸。从那里时常传来政治审查、外调、干活劳动、交代莫须有和某某人“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的消息。我深谙母意,也不睡觉,说些闲话让老娘分心,间或看些能淘换到的书。万事唼喋,心焦马乱。望窗外路灯惨淡,落叶无声……

​    “听,又来了”,娘小声告我。便凝神倾听:

​    “嘎喇(双拐落地)……嚓(单脚落地)……嘎喇……嚓……”恬寂中渐行渐近,到我们住的临街破偏厦子窗下停了。我起身趿了鞋凑到窗前,透过破窗板缝隙看,是一位老人佝偻的身影。伊还掐着手电寻觅,看到小孩子屙的屎便用粪杈子捡起。彼时,院里露天的老毛楼(厕所)坑太脏,孩子们晚上如厕,便在路边墙根解决。当时的大粪很值钱,肥料厂会收购。那杈起的屎便直接放进胸前一支拔哨(上粗下细)的铁桶里,桶的提梁就挂在脖子上,劁(非常)臭的屎离下巴很近,老人家戴了黑色的口囊(口罩),挡在下巴上。捡了这泡,拐声又起:“嘎拉……嚓……嘎拉……嚓……”手电光摇曳着,渐行渐远。夜的迷茫隐没了老人家的身影……

    伊的痼疾显然来自小儿麻痹,左腿蜷着不能着地,右腿也不甚给力,但勉强支撑身体,再加上重重的粪桶坠着,真是艰难!

     第二天,上西边道南“城郊铁厂”找同学唠嗑。看到铁厂东拐角有个小铁匠铺,咋天晚上捡粪的老者在汗流浃背的打铁、打菜刀、扛车轴……我的心一沉:拖着残疾的身体,白天打铁,晚上捡粪,一星期就要换一次手电电池,人的坚靭竟能到这种程度么?怎么才能有这么强的生命力?

    如今常见访谈节目主持人睿智地追问名人:“当时您是怎么想的?”这一提问估计是早跟名人商量好的,于是得到“高、大、上”的回答,接着是雷鸣般的掌声并伴以尖叫。我不太得意这口儿,以为在做秀而收哗众之效。名人也是人,社会的普通人乃至身有残障的人同样是人,同样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主持人能真正理解生活在艰难困苦中的人么?能潜心诚恳地放下身段去採访他们么?我看未必。

蕴藏在广大劳苦民众中的坚韌、忘我和拼搏往往是出乎常人意料的。

    五十多年过去,我也奔八,但子夜拐声常常扣击我的左胸,老人家坚韌的人生态度一直在影响着我,特别在身处逆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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