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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浩/四月诗选(十九首)

 绍兴诗刊 2022-06-17 发布于浙江

四月诗选(十九首)

东方浩

虚空对话

她说  “我想抓住井沿看看蓝天”

她说  “如果不能上升

也要下落得慢一些” 可问题是

能够做到吗  僵硬的五指

注定腐朽  坠落的加速度

没有翅膀来托举  哪怕一根羽毛

渺小的生命  真的没有多少

自由的行动  比如夜空的星辰

它微弱的光芒

只能够淡淡的闪烁

荒芜的庭院  野草花的声音

走不出低矮的围墙

我说深处的暗和冷  更深处的枯和静

或许有另一种言辞

那就再看一眼蓝天  用目光“和飞鸟谈一次

无影无踪的恋爱”

腐烂或者下落  无法拒绝

你除了听之任之  别无他法

注:诗中引诗系德国作家、诗人赫塔·米勒(1953——)的诗句。

2022.04.01


 

天色阴沉  这不是因为
一首诗的缘故
一首诗不可能影响整个天气

天色阴沉  从天空到大地
如此辽阔的空间
灰暗惨白  寂寥无声

万物肃穆  都阴沉着脸
建筑  广场  寥寥无几的行人
一棵树更多的树  都紧闭着嘴

大雨就要降临  我合拢桌上的书
忧伤的小提琴  虚幻的音调
嘎然而止  阴沉的不仅仅是天色

      2022.04.02

 

你看见我一直坐在房子里
其实我的心一直在不停地远行

你看见我的视线一直盯着空白的天空
其实这大面积的空白里
我看到的是飞鸟的声音和尘埃的面孔

我一动不动地陷落在四堵白墙之间
似乎像院子里的一棵树
但我没有风雨  只有渐渐枯干

      2022.04.02

夜色里

我只是抬起头颅  看了几眼
城市上空
稀疏的几颗星星
就纷纷凋零  剩下的
只是一片暗蓝的寂寥
而河水  泛起细碎的光

      2022.04.03


 

在这片春天的旷野
只肃立两棵树

它长出了新鲜的叶子
我却没有发芽

遍地青草  翻卷着
一直翻卷到灰白的天空

      2022.04.06

 

无数名字和面孔
模糊或残缺地浮现出来
而雨水多么清明

短暂的时刻
一年一度  仿佛星辰
它们将一一回到夜空

深夜的雨声
是脚步  也是心跳
游荡在岁月的独木桥

      2022.04.06

河边的路

这一条河边的路
积满了多少脚印呀
我的脚印  再一次覆盖在上面
即使杂乱  即使浅薄

它弯曲  或者笔直
它有春天  也有深秋
河水的波浪充满光线的诱惑
河水的远方融入天空的蔚蓝

 如果可以的话
请允许我跌倒  并滑入流水
就像小船倾覆  在河水的清凉中
洗去经年的尘垢和沉重

      2022.04.07

夜行记

已经走了很久  这座熟悉
又陌生的城市  半个月亮在夜空中
它似乎没有行走

其实这样的夜行没有目标
仅仅只是走走
宽阔的道路上  有着众多行走的人
可惜都是陌生人  方向不同顾自行走

走得太远了  也累了
我在一个陌生的公交站台停下脚步
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要等的那班车
它何时出发何时到达

      2022.04.07


鸟又在叫

总是早上  一只鸟在树枝上叫
咕一声  隔一会
又是咕一声  这样短促地叫唤

仿佛是水面的气泡  一个一个
从深处冒上来  让人不知道水下
究竟有着什么

但这只鸟却是清楚地在眼前
在高处  可它这样短促的叫唤
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样令人费猜  它这样一种独立的姿势
这样一种简短的发言  是不是
在时光峰会上的一次演讲

问题是  这样的一种表达与交流
有多少耳朵在倾听
有多少目光在仰望

      2022.04.08

四月的落叶

园林工人用风机  狂吹草丛里的落叶
叶子们纷纷跳起来  跳出铁栅栏
这是它们最后的舞蹈了

更多的工人  用扫帚扫
用袋子装  这些早几天还葱绿在枝头的叶子
此刻都集体进入口袋

鼓鼓囊囊的口袋  一个挨一个
现在排列在路边  像是一支队伍
它们将要前往哪里

在成为灰烬和腐烂之前
这些众多的叶子  再一次被四月的阳光照耀
尽管隔着一层编织布

但四月的温暖  依旧一样笼罩着它们
青草们的视线也在注视
那群高大的树  新叶们整齐地发出低低的声响

        2022.04.11

午后阳光

午后的阳光又照进窗户
窗台上的小花草  许多叶子都透明了

只是一小会 西斜的光线
就铺展到我的桌子上

落在我的键盘鼠标和摊开的书上
虽然短暂  这样的时刻无疑是一天中的灿烂

当书页翻动  轻微的风居然波及几片叶子
它们的晃动仿佛是光线的波澜

今天是星期一  明亮的日子像一声声
飞鸟的叫唤  那些深处的暗潮必须一一退去

        2022.04.11

琴声响起

在一家商场门口

那些钢铁的台阶  是钢琴的

黑白键

一个小孩在台阶上蹦蹦跳跳

叮叮咚咚的音符

在她的脚下蹦蹦跳跳

她在台阶上寻找音符

她想跳出一支熟悉的曲子

她的努力  赢来围观者的掌声

在辽阔的土地上

也有无数钢琴的黑白键

一个诗人走过

他孤寂的身影后面

也有叮叮咚咚的音符响起来

只不过他一直在寻找陌生的旋律

他徘徊肃立  直至双鬓斑白

他弹奏出来的那些白纸黑字

未必能够获得掌声

2022.04.13

公园的门

通向公园的木栅栏大门

关闭了

那绿树丛中的酒店

住满了隔离的人

我只是远远看得见那些绿色

看不见那些异乡人的面孔

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

必须划出一定的区域

这个早上  公园散步这一常规项目

嘎然而止

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公园的大门迟早总要打开

春天已经在身边了  草要生长花要开放

这是无可阻拦的事情

而奥密克戎的潮水终究有退去的一日

“生活是永恒的  一时被困在树丛中……”

注:诗句引自斯洛文尼亚诗人斯雷科奇·科索维尔(19041924)的诗作。

2022.04.14

秘密之门

透过潮湿的木栅栏

那些树木花草和石拱桥

以及树林深处不时响起的鸟鸣

似乎蒙上了一层秘密的光芒

这些熟悉的事物

这些几乎每天都遇见的静默与声音

仅仅因为一道紧闭的门

而变得遥不可及

一把锁如此平静地挂在门上

一个人一群人  在门前转身离去

花继续开  草继续绿  白鹭还在河上回旋

山坡上冲下春天的气息  伸过栅栏牵拉住目光

2022.04.15

灵魂之思

一个诗人说  “我的灵魂是一匹老马

在二十个集市上出售”

悲哀的是  这灵魂之马居然没有买主

即使降价  依旧没有人光顾

一匹马的价值  在于奔跑与远方

一个灵魂的可贵  在于独立与高傲

可是在世俗的潮流之中  在金钱与权力的交织中

还有多少灵魂能够坚守自己的轻与重

污浊的流水到处流

腐朽的气息四处飘

栖息在肉体深处的灵魂

还有多少山林和清泉可以苦度余生

作为一匹马  必须继续奔跑

就算精疲力竭  也要倒在途中

与其跟这个世界讨价还价

还不如在午夜时刻静听孤独的心跳

注:诗句引自爱尔兰诗人帕特里克·卡文纳(19041967)的作品。

2020.04.18

这个下午

这个下午  窗外的树一直安静着
没有鸟的叫声
也没有风吹动树叶

阳光从云层里走出来
散步到我的窗台
到一些花草的中间

似乎不习惯失去鸟鸣的时刻
不习惯过于安静
所有的声音仿佛被抽走

只有光线的脚步
被我的目光捕捉  我尽量多地
吮吸它的味道与气息

它光的速度  击中我的时间
我知道  我静默的大厦已经崩溃
碎片四溅  像失踪的鸟鸣无法找寻

“所有的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是终极的”
存在与消失  生长与死亡  瞬间与无限
出发之地何尝不是迷宫之后的抵达


注:诗句引自波兰诗人切斯瓦夫·米沃什19112004)的作品。

2022.04.18


大雨将至

书房里的光线暗淡下来
菲利普·拉金的文字也显得模糊
我抬头看看窗外
四月的天空失去了光泽
才感觉刚才喧闹不绝的鸟鸣
也统统消失

这些鸟已经提前做好了躲雨的准备
 还有一声两声的唧唧
这肯定是一只调皮的鸟
莫非要在雨中嬉游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的自己
上学或放学的途中  时常在雨中光着头奔跑
现在我在阳台上  感伤地读着“这天气突变的日子”

        2022.04.23

 

把窗帘拉开  这深夜的窗帘
它挡住了外面的光与声响
虽说是深夜  窗外一片漆黑
一片寂静

既然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那就把窗帘拉开  在窗户前站一站
关闭房间里的所有灯
让窗外窗内的黑  一样的粘稠

也许窗外还有最后的几点星光
也许那棵树的枯枝会突然折断
或者几片叶子一一掉落

第一声鸟鸣一定会第一个听到
第一阵风无疑会首先吹到窗户前
黎明的第一缕光线  照亮多少双失眠的眼睛

        2022.04.27

天气凉爽

天气凉爽  适宜散步

微风轻轻吹  熟悉的人

陌生的人  都在饭后散步

散步的人  三三两两

用不着两人成行三人成列

而蚂蚁们的队伍多么整齐

庞大的连绵不绝的蚂蚁大军

在石板路的边缘  行进

这蜿蜒的黑线  几乎牵住

每一个行人的视线

我知道  这些黑压压的蚂蚁

肯定不是饭后散步

也不是为了体验天气的凉爽

我听不懂它们的交谈  但看出了匆忙与焦虑

2022.04.28

东方浩,60后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从事诗歌写作,作品见于《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刊等百余种刊物,出版个人诗集《桃花失眠》《预言》《寻找》《在江南》等9种。其中《寻找》获绍兴市第十二届鲁迅文学艺术奖、《在江南》获第十三届鲁迅文学艺术奖百花奖,《从西陵渡到天台山》入选2020年度浙江文化艺术发展基金资助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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