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我并没有学会像一个成熟的写作者那样写作,这个发现让我沮丧,更让我难为情,感觉以往的很多文字像一个被希望工程挖掘出来的典型,半推半就地来到舞台的中央却并不清楚自己为何而来,那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与台下层层叠叠的、充满挑剔与不屑的目光形成一种异常荒诞的反差。 能顺畅地表达想法,哪怕只是想要一颗水果糖的想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生活中大部分的陈述,其实是表现,是渴望证明一点什么、炫耀一点什么,这让我想起和浙西东桑兄的一次闲聊,当我们聊到王羲之与颜真卿的差别时,不约而同地认为他们本质上的差别是王羲之重于表现,而颜真卿只顾表达。我们认为在书法境界上颜真卿要高于王羲之的原因,则源于我们在一些书法基本定义上的趋同:譬如我们一致认为书法是关于表达的艺术。 写作也大概如此吧,表达高于、也优先于表现。 021 那句话其实很平常,没头没尾:紧缺年代乡下孩子眼中的糖。当时从书上看到它时,心头如被人轻轻地揪了一下,没有恶意,有点伤感。 村里小卖部的红糖是散装的,用蛇皮袋鼓鼓囊囊地装着,靠在不碍事的墙角。小明是我的发小,家里孩子多,稀罕所有可以充当零嘴的食物。写到这里你也已经猜到,接下来是一个关于小明弄糖吃的故事。如果仅仅是那样,我也就不会如此记忆犹新了,谁的童年没干过几件掏鸟摸鱼的小坏事?事情的意外是小明处心积虑靠近墙角那个蛇皮袋、然后背靠墙角,用藏在身后的手指头先将蛇皮袋钻出一个洞,再从里头抠出一小团并迅速放进嘴里的并不是散装红糖,而是有点板结的过磷酸钙…… 后来是小明实在忍不住的龇牙咧嘴模样,引起了大人的注意并喝令他漱口,所以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我当时也在场,之所以没有和小明一起动手抠红糖,是因为小卖店是我姑父的,不好意思下手,但我也没有阻止小明或向姑父告密,因为那样做是要被小伙伴们鄙视的。 很多年以后的今天,小明变成了一个很有出息的广州小老板,我则在京谋生,天各一方的无数次电话嬉闹中从未提起过这桩糗事,我们好像在不约而同地强调着一些什么的同时,又在刻意地回避着一些什么。而光阴深处的一些人和事,从未退场。 022 我有好为人师的毛病,也不想改。从前年开始,陆续收了几个写字的徒弟,也为此建了一个便于分享与交流的群,取名书房,寓意这是一个可以恰同学少年的地方。大部分的时候是他们自己临帖,我则会学着因材施教的样子提出一些所谓的个性化建议,也会协助他们做一些学习上的个性化规划。一年多来,我只希望他们能学到一点:敢把字写坏。对于当初连欧颜柳赵都分不清楚的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很难接受的命题:我们来书房,不就是为了能把字写好吗?怎么从一开始就要写坏呢。 对于他们内心必然会存在的疑问,一二三地罗列答案是没有实际意义的,我的方式是鼓励他们不断去尝试,在他们在笔墨实践中引导他们去捕捉一些有趣的蛛丝马迹,进而不断地靠近书法的真相;同时也通过一切可利用的方式让他们知道写一手漂亮的字,对写字的人而言是极为低端的追求,不值一提,一提就丢人、让人瞧不起,敢写、也能写一手不漂亮的字才是学书法的本分。但这貌似浅显的东西,很多书法培训机构并不清楚。 我为什么要抨击他们呢? 因为我心有怨念。曾经去过很多教小孩写字的机构,哪怕是现在,倘若碰上新的,依然会进去、依然会很谦虚地请教一些我自己用心思考过的书法问题,但他们给出的答案实在不专业、也不用心,让我怀疑他们的书法诚意。 什么叫书法的诚意?喝上30斤墨就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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