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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魂（三十七） 王福林 桂花这才默默地点头，眼里含着闪亮的泪花。她毕竟是个女人，鬼子来了变得软弱无力，她多么希望男人能守在她身边，好有个依托。 大虎再次亲一亲桂花那滚烫的嘴唇，亲亲还未满月的儿子，才急转身往洞外钻。临出洞时，从洞旁抽出那把杀猪刀别在了腰带上。出了地卜洞口，拨开哈冒丛向远处望去，雪花飘舞中，那三个黑影越来越大，背上带刺刀的步枪摆动着，在雪光映照下反射着白晃晃的光。 大虎掩好洞口，依然倒退着打扫脚印，沿着哈冒丛去检查两家邻居的隐蔽情况。 来到王八换家洞外，发现堵洞口的胡麻柴太明显，大虎急忙上前加以掩饰，扫了些雪上去。 八换哥，小心呀！来了三个鬼子，我不叫你们，千万别露面。”大虎冲洞里大声喊——那阵儿鬼子还远，用不着防备被听见。 王八换没有回答，大概是哆嗦着说不上话了。只听得他老婆莲莲回答道：“听见了，大虎，谢谢你。” 大虎又朝二圪旦的洞口退去。他最担心的是二圪旦这一家，二圪旦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一遇事便浑身筛糠，没了主意。平时家里有个甚事都得找王云月或大虎帮他拿主意。但他为人忠厚老实，大虎更喜欢帮他家的忙。 大虎冲洞里吼道：“二叔，注意点儿，来的是三个鬼子，要沉住气，我在外面盯着呢，不要轻易出洞来，听见吗？” 洞里传来二圪旦颤悠悠的嗓音：“大虎，我害怕，你进来哇，进来和我们一起藏哇！” “用不着害怕，鬼子找不着咱们的。”大虎一边给二圪旦壮胆，一边回头扫二圪旦他们走过的脚踪。虽说还有些没打扫利索，但不仔细搜寻是找不出破绽的。况且雪还在飞舞，新下来的雪又一层一层地覆盖上去…… 大虎绕哈冒儿堆向西边的芨芨林躲去。芨芨林离村足有半里地，枯黄的芨芨披挂着银盔银甲东倒西歪地立着。大虎躲进林中，拨开眼前的芨芨紧紧盯着。 三个鬼子愈来愈近，直奔二圪旦湾。这是驻守乌加河桥头的鬼子，三个家伙大概是偷偷溜出来想寻欢作乐的。 鬼子在仅有三户人家的村子里逐一搜查，屋里屋外的翻腾，闹腾了个把时辰一无所获。最后，三个鬼子站在二圪旦家的院子里四下张望。 大虎望着鬼子那失望的样子，心里觉得很惬意。正在这时，忽见其中一个鬼子低头向南寻找着甚似地，另外两个鬼子摘下背上的步枪，端在手中紧随其后。三个家伙边走边看，一步步向南沙梁逼近。 “坏醋！”大虎心里格登一下，情绪立刻紧张起来！肯定是留下了痕迹。”大虎心跳加速，不祥之兆袭上心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三个鬼子的去向。果然，鬼子顺着二圪旦一家没有清除完的脚印搜寻而去。大虎沉不住气了。他清楚地意识到，二圪旦家的地卜洞若要暴露，必然连累他和王八换两家。想到此，大虎“唰”地抽出了杀猪刀，穿芨芨林向北跳入乌加河槽，顺着结冰的河面向二圪旦湾飞奔。雪飘在河面上很光滑，他几次滑倒又爬起来继续狂奔。河堤挡住他的视线，更让他心急如焚。他眼前突然闪出临离洞前桂花那双恋恋不舍又略带恐慌的眼神。 奔到村后，他趴在河堤上向南望去，只见三个鬼子已拽开了二圪旦家的洞口，顺着洞口相继涌入。转眼间，两个鬼子逼着二圪旦钻出了洞口，二圪旦佝偻着身子，跌跌撞撞，鬼子端着刺刀点着他的后心，紧跟在他的屁股后头。二圪旦失魂落魄般带着两个鬼子朝王八换家的洞口磨蹭。本不太远的几步地，总能磨蹭到。鬼子拽开王八换家的洞口，一个鬼子用手电筒往里照了照，回头向另一个鬼子比划着。另一个鬼子逼着二圪旦继续走。拿手电的鬼子端着刺刀进了王八换家的洞里。 二圪旦带着最后一个鬼子往大虎家洞口这边走。 大虎骂了句：“王八旦！”然后跃过河堤，手里攥着杀猪刀飞一般向南冲去。他脑海里再次闪现出桂花那双依恋不舍的眼神，以及儿子那张刚刚会笑的小脸。 狂奔中，他望见二圪旦带着鬼子钻进了他家的地卜洞，脑袋轰地一下，像有一面铜锣敲响在脑子里，嗡嗡地震得他每根神经都在发颤。他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牛在雪地中狂奔。大虎爱桂花爱得发疯，爱刚降生人世的儿子更是如痴如狂，他预感到鬼子下了自己家地卜洞的危险后果，心中着火似地，飞奔着向自家洞口冲去。 大虎早已置生死于不顾，心里只有桂花和儿子。拼命救出妻儿，是他眼下的唯一目的。他一趟子冲至地卜洞外，弯腰钻入地卜洞时，脚下被二圪旦的死尸绊了一下，几乎栽倒。二圪旦引鬼子进洞后，完成了他的使命，被鬼于一刀捅死在洞外。 桂花微弱的咒骂声从洞口深处传来，像一把尖刀戳入大虎的心脏，使劲儿搅动着，让他肝胆欲碎。借着洞口和通气孔射入的光线，大虎看见一幕让他肝肺炸裂的情景，这幕情景伴随了他一生……他活生生地看到鬼子晃动着白花花的屁股，伏在他妻子桂花身上发泄着兽性，还未满月的身子岂能遭此蹂躏？ 大虎脑门里嗡地炸响，把什么都忘在脑后，他双手紧攥长长的杀猪刀，怒吼一声直扑上去，还没等鬼子反应过来，他手中的杀猪刀照着鬼子的后心狠狠地扎了进去，血像水注似地冲天而起，喷了大虎一脸一身。鬼子几乎没哼一声就断了气。可大虎恨得发了疯，只怕鬼子不死，摁住刀柄又往里摁了一截，连刀柄也插入了鬼子的身体里。直到确认鬼子没了一点反应才放手。然而，他听不到了桂花的声息，耳旁只有婴儿的啼哭和他脑海里的那面锣响。 “桂花一一桂花呀一一” 桂花没了回音，大虎这才省得掀翻伏在桂花身上的鬼子。鬼子带着杀猪刀跌翻在一旁。刀尖从鬼子后心穿透前胸，扎进桂花的肚子里，掀翻鬼子尸体时又忘了拨出刀，刀尖挑破了桂花的肚子，肠子正在往外流，她身上的血和鬼子的血溶在一起，汩汩地响。血！到处是血！一个血的世界在大虎眼前旋转，旋转成一个巨形的血色花朵，在绽开，在膨胀…… 大虎惊呆了，悲恸地扑倒在桂花身上嚎啕起来：“桂花呀——是我杀了你！”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如鬼哭狼嚎—般。 桂花紧咬着牙关，闭上了那双漂亮的眼睛，手里抓着一缕鬼子的头发，死了。年仅十八岁的桂花，刚刚体味到人生的快活，没来得及咀嚼就丢下没满月的儿子，凄惨地离开了这个世间！ 大虎像孩子似地嚎啕着，抱着早已没了气的桂花死去活来地呼唤，但他得不到一丁点回音。 大虎被怒火烧灼着，“霍”地跳将起来，发疯地翻转鬼子尸体，拔出杀猪刀，高高举过头顶，带着一声嘶吼，一刀剁下了鬼子的脑袋，然后又一顿乱刀把鬼子裆里的玩艺儿剁成一堆肉酱，这才转身扑出洞口。 大虎浑身是血，在雪地上狂奔，直冲王八换家的地卜洞而来，手里的杀猪刀攥得紧紧的，两眼充着血，像头被逼得走投无路而狂怒的狮子，寻找着报复的目标。 大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杀！杀尽鬼子，为桂花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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