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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阳痴呆呆望着树梢间巴掌大的天，此刻的阳光就像被大地拉扯住一样，倾注而下。 还是那个一起抓过萤火虫的大杏树底下，欢笑声一阵阵地回响，仿佛是昨天。 如今坐在这里的孩子，仅仅剩下了个躯壳，他的魂魄早已在那个夜里跟着萤火虫游离走了。 云朵里穿行着一只飞鸟，一会儿高，一会儿又低，天空里又出现金豆灿烂的笑脸。 “这孩子算是魔障了！”蒋大麻子用胳膊肘拐了他媳妇一下，示意她看看。 “你碰俺干啥？一天连个娘们儿都赶不上。”他媳妇总是诈尸一样跳脚大叫。 蒋大麻子被唾沫星子喷了一脸，说道:“俺咋就像个娘们儿了？你说？你说说？” “俺说你还不如娘们儿哩！不稀罕搭理你！”老婆子随口又骂了一句。 花儿在院子里簸豆子，碎豆叶、豆梗和小土粒随着豆子的上下、左右飞扬，瞬间失去重心，不甘地飘落到地上，再也充不了豆子的数。 而那一刻豆子在阳光里的是欢喜的。 “轰隆！”随着一声巨响，尘土、碎石、瓦片劈头盖脸地砸向地面，几十架飞机黑压压俯冲下来。 “咳咳！快躲起来！”花儿一边抖落着尘土，一边抓起孩子后脖领子。大麻子护着媳妇，四口人横冲进摇晃着的房里，紧挨着进了密室。 几个钟头又连续几声枪响以后，外面恢复了平静。密室里的花儿搂着儿子:“娘，俺想让金豆回来。”  见花儿没应声，耀阳继续说:“你跟俺说过，日本人是坏人，他们杀了俺爹和俺哥。俺不明白，你为啥还要把金豆往火坑里推。” “这孩子说的是啥嘛！你真当你娘傻啊？” 麻子媳妇看不过便埋怨起来。 花儿道:“儿子，日本人里也有好有坏，咱不准说金豆娘是好是坏，但是她肯定也想待在自己家乡，也不想娃生下来就离开自己吧。再说金豆本来也是人家的孩子，抱回来时就跟个猫儿似的，才那么大点儿，俺本来想这事儿这辈子就瞒下去了，可是当她娘来寻她那会儿俺又改主意了。她应该回到自己娘的身边，那才是她的家啊。当然，只要她有心，只要她还认我这个娘，这里也永远是她的家。” 花儿抬起头，使劲眨眨眼，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娘，俺想打鬼子去。” “混小子，闹啥蛾子。”花儿嘴里说着最狠的话，却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这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俺想打鬼子！”耀阳坚定的重复着，花儿的心被猛然一揪。她环视着黑漆漆的四周道:“这黑白不分的日子啥时候是头哦！” “娘，你就答应俺吧，娘！”耀阳摇晃着花儿祈求着。 花儿又想起了男人牛得水和死在自己怀里的柳叶儿。打鬼子，花儿听翠翠说过，听山子说过，还有梁十三也说过。 啥时候老百姓可以赤着脚、光着脊梁下地干活，哪怕太阳再毒，再辣也是好的啊……花儿这样想着。 她不喜欢这密室，也许有一天阳光这会照进这里，驱走所有的黑暗，那一天快点来吧。 夜幕降临，恢复了平静，只留下街边被炸得破败的摊位和那个夜风里摇摇欲坠的酒幌子。 紫竹苑是一个日本酒馆，里面小鼓和三味线声声入耳，几个涨红脸的鬼子正搂着女人唱着日本小调。隔壁的包房里两个男人斜躺在地板上，猥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他们色眯眯的观看着艺伎的表演，仿佛要透视屋子里的一切，包括女人。 舞曲突然停下来，后面几个艺伎寸步后退，鞠躬离开，留下最前面的一个女人，她跪在两个男人的前面，上半身不住地鞠躬。 “哈哈，过来，过来！”关瞎子，一把把女人拽到自己怀里。这是一朝鲜女人，倒是有几分姿色，脸上在笑，却笑得像极了木偶。 另一个男人是日本人的翻译，叫邸旺福，是个有名的汉奸。“叔，大侄子可是没少跟太君提咱爷们儿啊，你咋地也得弄出来彩头来嘛！” “嘿嘿嘿，你说嘛弄个啥彩头？”关瞎子一手枕在脑袋底下，一手不停地摆弄着女人的胸前衣服的穗子，同时两只脚交叉不时上下搓动着。 “你得让黄军看到你的衷心啊！”邸旺福直起上身，指了指头顶。 “呵呵！大侄子你倒是说说，让叔干啥？” “眼下俺爷俩儿有个立功的机会，不知道叔……”邸旺福一个眼神，屋里的女人便知趣的退了出去。 关瞎子眼巴巴儿的看着肥鸭子就这样溜走，心里痒痒却也不好说啥。其实这老东西鬼的很，他哪里不知道日本人想要啥，就算坏事做尽可还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他心里有数哪头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他一脸假笑，那堆在一起的脸皮像极了干巴的梯田。 他硬着头皮坐起来听侄子摆道理。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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