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期撞上《梦华录》这样的大爆古偶剧,是《警察荣誉》的不幸,但是可以在众多新剧的“围剿”中杀出一条血路,甚至拿下8.5分这样在国剧中罕见的高分,充分证明了,《警察荣誉》之中一定触碰到了观众想看的内容。 王景春、张若昀等电视剧代表作傍身的实力派加盟,手握《那年花开月正圆》《大秦帝国》等正剧代表作的导演丁黑参与指导,虽然在档期和宣发上没有占据“天时地利”,但《警察荣誉》还是用过硬的实力在下半年杀出了一条血路,成为了新晋的口碑王。 人间真实的“八里河” 在《警察荣誉》的弹幕中一直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一波弹幕说“这剧拍得太真实了”,但另外一部分弹幕却说:“不会吧,这剧情未免有些太极端/太夸张了吧”。这种极其明显的两极分化评论在偶像剧之外的场合其实比较少见,除了彰显出这部剧集在塑造“讨论点”方面的成就之外,也提供了一些非常有趣的思考方向。其一是“真实”背后更深层次的魅力,其二就是电视剧的展现和反思的边界到底在哪里。 “真实”几乎是《警察荣誉》所有好评的关键词。在剧集的前三集中,几乎没有强戏剧冲突或波澜壮阔的故事,开局一个长镜头,从叫卖声、汽笛声、交谈声混在的集市,顺着警车的缓缓驶入,摇向八里河派出所的院内。 虽然在镜头的调度上没有过多的创新,但随着一个长镜头,故事的主角八里河派出所的“警情高发”的市井区位原因,新警入职的故事,以及最重要的:一幅充满着人间烟火气的、有人情味的,“没有口罩”的画卷徐徐展开。 所以在故事的开端几乎已经奠定了整部剧集的基调——讲述了接地气的、甚至有些鸡零狗碎的“片警”故事。 事实上,警民题材的电视剧已经数不胜数,但《警察荣誉》脱颖而出的原因恰恰就在选题,没有将聚光灯再次对准刑警、缉毒警等因职业原因自带“光环”与强冲突性的群体,而是聚焦了“片儿警”这群更加接近群众和现实的群体,将一个群众满意度在163个派出所里排名144的“普通”到有些“可怜”的派出所搬上台面。而这种真正深入了社会神经末梢的群体,却往往会成为沉默的大多数。 在警员形象的塑造方面,《警察荣誉》也对于警员群体及其工作进行了一次“祛魅”。关注到了这个群体在警服光环之外的社会背景的多样性,同样也采取了一种“落差式”的表现。“混子”李大为、“高材生”杨树、“关系户”夏杰以及“小透明”赵继伟四位新人在所里甚至在社会上的“差别化待遇”,让人会心一笑之余,也透露出来源于生活的取材特质,同时以“敢说敢讲”的姿态,引发了对于相应社会现象的反思。 《警察荣誉》的编剧赵冬苓老师已经年近古稀,却依然可以保持与时代以及年轻“同频”的创作状态。剧中频频出现的金句不仅展现了编剧厚重的社会阅历以及极其细致的观察能力,通过对赵老师的采访也能看到,很罕见地,平台没有对她的创作产生过多的干涉。 资本对内容的裹挟,流量叙事与变现转化的狂潮逐渐褪去后,真正好的内容,虽然在时间上存在滞后性,但却历久弥新,无论何时都能够打动人心。 人间无常的“八里河” 有人说,《警察荣誉》是电视剧版的《守护解放西》。当然,电视剧的所谓“真实性”自然不能与纪录片相提并论,但是一旦把主旋律作品拍得接地气,把接地气拍得有趣,把有趣拍得有意义,没有宣传的视角,没有刻意的口吻,电视剧也可以像纪录片一样浑然天成。 所以当《人民的民义》在宏观选题的角度撕开了现实的口子后,也出现了《警察荣誉》这样见微知著的现实主义。闪闪发光的警徽是一种责任,但不是一种“神化”,警服退下后,普通的派出所中普通的片警们更是普通的人。所以“他一辅警,一个月拿着两千多块钱,你真想让人家为你把命搭上啊!”这样的台词,才能切切实实地击中人心。 伟大和平凡向来不是一组反义词,而是一对孪生子。游走在权力、正义、期待等宏观的概念中,与邪恶斗智斗勇瓦解的弥天大案是履历上光辉的一笔,但鸡飞狗跳的内务和警情,沉重的KPI担子与缥缈的理想主义才是生活中的常态。但是常态之中,通常混杂着痛楚、不完美,与法理人情对冲的“难堪”。 “如果不认识王景春,还真以为哪个派出所所长进来客串了。”观众的好评更加肯定了《警察荣誉》在角色塑造层面的真实性,但实际上,剧中每一个角色都不是完美的,甚至多多少少都有“灰色”的一面。如果说王守一的圆滑和熟络还过于寻常,那么自带悲剧色彩的曹建军,则是公安题材作品中独树一帜的。 他的悲剧成因几乎和隔壁邀你去爬山的张东升完全一致,即强烈的作为警察的个人荣誉感与在家庭中无法匹配到的认同感之间的对冲,而这种强烈的执念,在“唯财是举”的退休干部丈母娘的激化下,在所谓“江湖气”和等级观念的作祟下,变成了“恃功而骄”的极端。过于争强好胜又爱惜羽毛,不愿接受任何批评,因杂念作祟,让执法者变成违法者,也为他的悲剧埋下了伏笔——他又回到了八里河,这次却用尽了一生。 热爱工作、心存正义,却又贪图面子、爱出风头、过于虚荣。在家庭场域中是被打压者,在与下属和晚辈的关系中,又变成了主动的打压者。当心魔作祟使一切万劫不复,到最后结束在了一切开始的地方,拿到了那份最沉重的执念,曹建军的身上带着一种于连·索莱尔式的悲剧纯粹,同时与主旋律作品中习惯塑造的“伟光正”的主角人物相比,又多了一份动人的真实。 “八里河”的反思与遗憾 作为一部群像作品,除了曹建军,《警察荣誉》中每一个角色都令观众们印象深刻,共同绘制出了一幅极具感染力的八里河人间烟火图景。但是当“真实”赞誉的呼声过大时,一些不可规避的艺术化就成为了需要讨论的另一面。 很多观众质疑,《警察荣誉》单元剧中的某些桥段过于悬浮。例如现实中大多数的群众都会对警察群体抱有敬畏之心的,哪有那么多无缘无由不分青红皂白的“警闹”呢?还有剧集伊始的“阳光小区”警情中,看似简单的冲突背后实则反映的是“农转非”之后的不应期,以及乡土基层中强有力的枢纽“村干部”群体在失去土地管理权后的“空心化”现象。 这些真实的、带有时代烙印又沉重的、与人民群众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问题,不会因为夏洁救起了一个小孩而化解,但这个警情在后续的剧情中却没有继续设计。将民警塑造成“为人民服务小事”的超级英雄形象虽然有利于宣传“警民同心”的温暖,但是在人民群众最需要的“解决问题”的维度,却显得有些隔靴搔痒。发现了种种问题,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选择了规避问题,未免让人觉得有些遗憾。 在后续其余相关的案情中,剧集呈现出的部分问题的解决方式也有隔靴搔痒、“和稀泥”之嫌。虽然可以明白剧集的教育意义和反思意义,但是这样的解决方式与层出不穷的争议性,真的有可能稀释执法的权威性。 当剧情继续发展时,四对师徒中的三对的工作竟都转向了“追凶”、破获连环杀人案的形式层面,原本为了避免同质化,而塑造出的具有独特性的派出所故事,还是以刑侦的方式画下了句号,落入了刻板印象中。看来,当烟火气散去时,还是戏剧性更吸引人眼球。 诚然,《警察荣誉》存在着“断头”剧情和不均衡结构的问题,但是瑕不掩瑜,由于局部的问题而否认了全局同样是不理智的。整体观来,《警察荣誉》塑造出的众生相与从严治警的核心逻辑从来没有断裂,对于“荣誉”二字的沉重反思也没有停止。 现实主义可以是批判的、克制的、冷淡的、悲情的,也更要是复杂的、有烟火气的。看小人物在大时代里的沉浮,尊重每一个生命的重量,不止是内省,亦是触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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