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town Central Plains 给在外打拼的家乡游子一个寄放心灵归宿的地方 乡土文学
作者 | 张小羊 原创 | 乡土中原（ID：gh_06d145e3125e） 六 第二天早上小羊醒来，外爷杨老头正在院子里浇花，都是普普通通的品种，有菊花、鸡冠花、含羞草等等，长得最高的是几盆大烟花，春天开得很漂亮，现在顶上长个大疙瘩亭亭玉立的，小羊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这是毒品，只知道到收获时，外爷会把大烟壳泡到酒里面，说是治肚子疼的偏方。
小羊最喜欢的是含羞草，站在含羞草面前习惯性的伸出手指点来点去的，直到所有的叶片全部闭合后才缩回手指，又踮起脚尖尝试着去戳外爷的胳肢窝，外爷笑着推开了他。小羊歪着头对外爷说:外爷，外爷，我昨天晚上做梦，梦见好多好多肉肉。 外爷说:吃肉得等到年下，不过今天早上外婆给你煮个鸡蛋吃。小羊一听有鸡蛋吃可高兴了，又问:外爷，你昨晚上做梦了吗？外爷摇摇头说:木，我从来就木有做过梦。小羊惋惜的说:真可怜，梦可好玩了。后来，成年的小羊每天都被失眠折磨时，才知道原来无欲无求不被梦境打搅一觉睡到大天亮是多么珍贵的一件事情。
爷孙俩正闲聊着，听见房后面传来吵闹声，小羊一溜烟跑出来了，无用相公二外爷正在和村里的八外婆吵架，八外婆手捣着二外爷的头叫骂着:你个老鳖娃丢死个先人，我种个菜容易吗？你还去偷我的。二外爷脸红脖子粗的分辩道:我木偷，我自己都有菜地，偷你的干啥？八外婆呸了一声:你好意思说你有菜地，你菜地草都长的迷住眼了，见个鸡巴毛菜？你敢让我进你狗窝看一下吗？二外爷拦着八外婆不让进屋，大声嚷嚷:谁偷你的菜就让谁死在大年下！说完扑通一下跪到地上，左手指着太阳，右手抠住屁股眼开始赌咒起来。这是农村最狠的赌咒发誓方式，八外婆叹了一口气也发狠跪下来用同样的方式赌咒。 围观的村里人赶紧上来拉俩人起来，纷纷劝道不值得发这么狠的咒，这时金蛋大舅脸黑着走过来:都起来，丢人不丢人？八妈，你菜地都丢啥了，一会儿到我菜地去随便摘，二爹，你给你几个儿子也立个好门风吧！二外爷嘀咕一句:立啥门风，几个都跟他妈过，木人管我。八外婆哭着站了起来:良心被狗吃了，欺负我这家孤儿寡母的。金贵大舅上来挽着八外婆回去了，一边走一边安慰着:八爹走的早，你放心大兄弟的事我操着心呢！ 二外爷看着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四个儿子和二外婆，讪笑一下慢慢站起来，假装腿脚不稳一晃当，却不见有谁来搀扶的意思，呸的朝地上吐了一口:一群白眼狼。一个人蹒跚的朝生产队的老仓库房走去，他被二外婆分锅赶出家后就借宿在这里。 小羊看完热闹，赶紧回家去吃早饭，外爷已经把小饭桌端出院门，玉米面汤，馍馍，鸡蛋，腌酸菜都摆上了。东边邻居喜贵七外爷端个饭碗从屋里走出来蹲在地上吃起来，他的前面也放个酸菜碟，他手里还拿着半个黑红红薯面馍，吃一口馍喝一口汤，筷子头在酸菜碟一蘸，脖子朝前一伸咽下去。外爷问:老七，你怎么了，吃着那么费力。喜贵七外爷说:木事，就是嗓子不舒服，咽着吃力。外爷说:上村医春生那里去看看。七外爷摇摇头:饭都吃不饱哪有钱看病呢！七外婆端个碗从屋里出来蹲在七外爷身旁，也是拿筷子头蘸着酸菜，一边吃一边给杨麟说:大侄女，你整天在外面跑，也瞅着给你兄弟寻个媳妇儿。杨麟赶紧站起来说:好的，七妈。 外婆老蒋和七外婆是多年唇枪舌剑结下的死对头，她扭过头小声嘀咕道:就你那儿子又黑又瘦又不会说个好听话还能找来媳妇儿？大羊正在津津有味的吃鸡蛋，木听清大声问一句:外婆，你说啥呀？小羊随手拿筷子敲敲哥哥的头，一本正经的说:大人们说话，小孩子插啥嘴？
七 太阳越发的毒辣起来，村中心的老槐树的叶子绿得发乌，布谷鸟鸣叫着从焦黄色的麦田上飞过，杨老头开始在院子里磨镰刀了，小羊在学校的凳子上也开始坐卧不安起来，一年一度的割麦季终于到了。大规模开镰的头一天，学校放了十天的麦假，下午放学小羊和哥哥跟着妈妈往家赶，麦假是不留作业的，小哥俩书包都木有拿，水渠俩旁的麦田里已经有勤劳的农民开始收割早熟的麦子。 小杨岗处于平原地带，不像坡地，地广人稀的。每家的田地都不算多。特别是小羊外爷家地就更少了，因为他和哥哥，母亲的户口都在爷爷家，所以只有外爷外婆俩个人俩亩多地，可这一大家子劳力实在有点弱，外爷外婆都七十多了，外婆还是个小脚女人，母亲身体也不是太好，每年割麦全家人都要累掉一层皮。外爷和母亲在堂屋商量着第二天先去哪块地里，外婆在灶伙发面，这次可是纯麦面，还从坛子里捞出几个平时待客用的咸鸡蛋，天热体力消耗大，生活得比平时要好些。外爷母亲是主力军，外婆负责后勤工作，大羊负责往麦田送饭，小羊？母亲木有分配任务，只要老老实实不惹事就行。 第二天天还不亮，小羊和哥哥还在睡觉，外爷和母亲就出发了。大羊先醒来，看着身边一脸口水的弟弟，也木有惊动他，跑到灶伙去帮外婆烧火了。等到小羊醒来穿个大裤叉子跑出堂屋，外婆已经蒸好馍，鸡蛋面水也做好了，正在往一个大缸子里盛稀饭，她对小哥俩说:你们俩个分一个咸鸡蛋好不好？小哥俩倒也懂事:不吃不吃，让外爷妈妈吃，我们吃调的黄瓜就行。小羊又说:外婆，我也跟着哥哥去地里。于是婆孙仨人就一起往麦田去。 村子里基本木啥人了，在村口碰见无用相公二外爷往村里回，他歪戴着个大草帽气喘气喘吁吁的，看见婆孙仨人停下来打个招呼:嫂子，今天热得很啊！我回去歇歇。外婆木有搭理他，继续往前走，又想起院门木有锁，俯下身子交代小羊几句，小羊赶紧转身小跑着回家了。
其实老蒋想多了，二外爷确实是累得不想干活，虽然和二外婆分锅了，可地却木分开，他一大早被二外婆指派到麦田了，天热麦芒又扎得慌，实在受不了，磨磨唧唧的在麦田越拉越远，干脆扯个谎说回去帮二外婆做饭去，割麦天二外婆破例让他回去了。 小羊坐在院子门口，看着门口东边的杏树，这棵杏树年年都是开始时结的青杏很多，快成熟时却往往落一地，今年也是如此，高高的树冠里只剩下不几个红杏了。小羊随手从地上捡个坷垃瞄准扔去，却只是打下来几片树叶而已。小羊捡起坷垃，准备再接再厉，听到二外爷二外婆又吵起来了，村里大人都去割麦了，也木有闲人去劝架，小羊支起耳朵听着，好像又打起来了。小羊蹑手蹑脚的凑过去准备看热闹，咣的一声，二外爷从门里连滚带爬的出来，惊慌的喊着:快来人啊，娃他妈喝药了！！！ 这一次二外婆就木有那么幸运了，拉进乡卫生院大门抢救到半下午又在四个儿子的哭泣声里拉回来了，二外爷坐在门槛上双手抱着头嘴里嚷嚷着:这可匝弄？这可匝弄？ 生老病死是大事，全村人都得去帮忙，可偏偏是焦麦头天，一场大雨可能就毁了一家的希望，金蛋大舅作为村里红白喜事的执客也有点挠头。他也顾不上辈份了一脚把二外爷从门槛上踢下来气愤得说:看你都弄得啥事，二妈娘家人来了你匝办？打不死你。叹口气又说:死人得顾，活人也得顾，老大你还去割麦，老二上街上去看口棺材，不要好的，薄薄的就行，老三你赶紧上你舅家就说你妈得急病了，让你几个舅赶紧来，老四，跟着我到麦田，家家户户磕个头，让他们来帮忙。又扭头看了一下二外爷:还不滚回去烧点水给二妈洗洗。 这是小羊记忆里第一次见到办丧事的场境，他看到二外婆的几个兄弟来把二外爷揍的鼻青脸肿的，他看到出棺时放的鞭炮像长眼晴似得朝二外爷头顶炸，村里来帮忙的人都摇着头说是报应。生活还得继续，死个人在农村也不算大事，每年割麦天附近几个村子都会出现赌气自杀的妇女，几支唢呐送进土里，亲人们还得擦干眼泪去割麦去种秋，正如金蛋四舅所说:顾死人，更要顾活人！ 八 所幸的是一直天气晴好，割麦种秋庄稼都很顺利，一切忙完后，刚好小羊过生日，老蒋淘了点新麦，蒸馍时烙了个杭圈馍，这是豫西给八岁以下小孩子过生日的风俗，圆圆的中间空心的杭圈馍套到脖子上，见到的人吃上一口给小孩子咬灾。小羊套上杭圈馍，立马觉得自己是村里最帅的崽了，他跑到哥哥面前很大方的说:哥哥，你先来一口。哥哥笑着说:你都六岁了，快换狗牙了。小羊说:八岁八，才换狗牙呢，等你狗牙掉了，我帮你扔到房顶上去！ 哥哥咬了一口，小羊就一蹦一跳的弹着出门了，迎面就碰上了小军小东亲兄弟，俩人上来分别咬了一大口，小羊有点嫌弃:喂，你俩嘴怎么那么大啊？小飞小昆还木吃呢？ 正说着话，二外爷过来了，他明显苍老了许多，脸上的青肿还没有消下去，看着小羊的杭圈馍咂了一口口水，没有说话，向二外婆的新坟走去。小军悄悄对小羊说:听说了吗？这老家伙昨天到金蛋四爹家，想立个字让几个儿子每年分粮食养他，结果又被儿子们打了。小羊说:该他受罪！这时村口二外婆的坟上传来一阵哭声:XXX，你死了好啊，死得早了不受罪，可怜我这个老头，养下一堆白眼狼，不管我的死活，还不如你生他们时都丢到尿罐里淹死算了…。 小羊，小军，小东面面相觑，不知道二外爷又在闹腾什么？哭声把因为收麦劳累在家歇息的大人们都引出门，大家站在老槐下议论纷纷，八外婆说了一句:这老不死的，一肚子坏水，这是逼着几个娃给他分麦子呢？大伙不约而同的向二外爷的老宅看过去，四个儿子把院门关的紧紧的就是不露面。 小羊本来觉得六岁高寿的日子自己会大出风头的，木想到这个糟老头子败坏了喜庆的气氛，他灰心的准备回家自己去吃杭圈馍，看见金蛋四舅从村口的小路回来了，他到坟头拉起二外爷嘀咕几句，搀着他走到大槐树下木好气的喊了一句:散了，散了，有啥看的，闲了回家造娃去，刚刚在公社开完会，上头人说了，以后要实行那个啥？对了，计划生育了，不让多生了，女的都要结扎，趁政策还木下来，赶紧趁农闲加把劲。围观的村民也木听明白啥意思，不过大队长都发话了，赶紧回家吧。金四舅一转眼看见小羊:呦，小羊娃今天过生啊，你爸寄信了，我在公社给捎回来了，赶紧拿回家去。说完话，继续搀着二外爷朝紧闭院门的老宅走去。 小羊接过信就往家里回，妈妈拆开信看了一遍，又看了下小羊几眼，木有说话，小羊问:妈，我爸说啥了？寄钱木？妈妈摇了摇头说:木有，你们俩出去玩吧。 等到小哥俩出了门，杨麟对杨老头说:爹，商量个事，马上放暑假了，你女婿让我去部队探亲，让我带个娃过去，我想着还是带老大吧，老大听话身子还结实，羊娃太调皮了，还是留家里吧。杨老头为难的说:这羊娃子还不整天在家里哭，小时候哭的气包蛋(疝气)别再犯了。杨麟为难的说:来回几千里路，我怕招呼不过来，就这样吧！放暑假前这几天我也不打他了，由着他性子，只是辛苦你和我妈了。 作者简介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