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那些有钱有势的人,社会背景和处世手段,千百年来几乎都是一样的,他们上攀高层官吏,下通地痞流氓,黑白两道通吃,市井小民要是斗胆碰了他们的奶酪,那就已经撞上了鬼门关,《金瓶梅》中的西门庆就是一个既做正经生意,又放高利贷的狠人,他富甲一方,妻妾成群,修理起那些冒犯过他的小人物来,手段不是一般地毒辣。  ![]() 西门庆的把兄弟花子虚家资丰厚,还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媳妇李瓶儿。后来花子虚摊上了官司,身陷囹圄,而李瓶儿和西门庆却勾搭成奸,这个女人乘着花子虚在狱中时,将花家的大量财物偷偷转移到了西门庆那里,花子虚出狱后,知道被老婆和兄弟合伙暗算,连气带病,就一命呜呼了。 花子虚一死,西门庆就与李瓶儿公开厮混,两人谈婚论嫁,西门庆还在宅第中大兴土木,约好了日期,要把李瓶儿迎娶回家当小妾。可是就在这当口,西门庆在朝中的大靠山,禁军提督杨戬因被对手弹劾而垮台了,不仅如此,对方穷追猛打,要把杨戬的党羽斩尽杀绝,西门庆通过他在京师的眼线得知,自己的名字赫然列在清算名单之中,而且东京已经差人下来抓捕他了。  ![]() 眼看大难临头,西门庆一改往日的嚣张跋扈,变得低调起来。他一方面派人携带巨款,火速赶往京师活动,上下使钱疏通关系,一方面施展龟息大法,停止房屋的营建工程,闭门谢客,无声无息,仿佛消失了一般,迎娶李瓶儿的事,自然也被抛到九霄云外。 然而,李瓶儿却不知道西门庆遭遇的突然变故,西门庆蛰伏期间,她又无法与西门庆取得联系,于是陷入了焦虑,眼看着到了迎娶日期,西门庆那里还是毫无动静,转眼间,婚期已经过了许久,西门庆依然不见踪影,李瓶儿绝望了,她感到自己已经被西门庆抛弃,整日深陷哀怨之中,以致“每日茶饭顿减,精神恍惚。”到后来身体也垮了,“渐渐形容黄瘦,饮食不进,卧床不起。” 李瓶儿的老妈子冯妈妈眼看女主人性命不保,也是焦急万分,于是她找来了郎中蒋竹山来给李瓶儿看病。这蒋竹山是个鳏夫,不仅穷困潦倒,而且长相猥琐,品行不端,书中说他“其人年不上三十,生的五短身材,人物飘逸,极是轻浮狂诈。”但是蒋竹山的一手医术倒是不错,经他一番诊治,居然药到病除,李瓶儿自然感激不尽,重重酬谢了他。可是蒋竹山却心生妄念,起了觊觎之心。他见李瓶儿一人孀居豪宅之中,不仅坐拥巨额财富,还生的秀色可餐,便想着要将这一切占为己有。于是他采用攻心之策,在李瓶儿面前大揭西门庆的老底,他说:“苦哉,苦哉!娘子因何嫁他?学生常在他家看病,最知详细。此人专在县中包揽说事,广放私债,贩卖人口,家中丫头不算,大小五六个老婆,着紧打倘棍儿,稍不中意,就令媒人领出卖了。就是打老婆的班头,坑妇女的领袖。娘子早是对我说,不然进入他家,如飞蛾投火一般,坑你上不上,下不下,那时悔之晚矣。” 为了让李瓶儿彻底放弃对西门庆的幻想,他又告诉李瓶儿,西门庆如今麻烦缠身,就要倒大霉了,今后也再无翻身之日,他说:“近日他亲家那边为事干连,在家躲避不出,房子盖得半落不合的,都丢下了。东京关下文书,坐落府县拿人。到明日他盖这房子,多是入官抄没的数儿。” 蒋竹山还采取曲线战术,他知道李瓶儿与冯妈妈相依为命,所以非常信任依赖这个老妈子,便大费口舌说服冯妈妈,让她到李瓶儿面前去说项,终于,李瓶儿被说动了,于是将蒋竹山找赘为婿,还给他投资,让他在街上开了一家药铺。 蒋竹山人财两收,美女钱财同时纳入囊中,一下子攀上了人生巅峰,正在他得意洋洋时,却不料已经大祸临头了。  ![]() 金钱和人脉的力量从来是无敌的,仗着这两大不二法门,西门庆不久后就解除了危机,上演了王者归来。结束了韬光养晦的西门庆,很快获知李瓶儿已经被蒋竹山勾搭去了,这几乎要把他气疯,从来只有他勾引他人的妻女,却不料自己的女人竟然被别人撬走,更让他气不过的是,他居然折在一个看不入眼的土鳖手中,他跌脚叫道:“苦哉!你嫁别人,我也不恼,如何嫁那个矮王八!” 西门大官人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他马上施展手段,报复蒋竹山。西门庆来到一个巷子里,找了他豢养的两个街痞,一个叫草里蛇鲁华,一个叫过街鼠张胜,让他们去收拾蒋竹山。二人领命后来到蒋竹山铺子里,说他三年前妻子去世的时候借了草里蛇三十两银子,催他快还。无辜被讹的蒋竹山大怒,喊着说没借过他什么银子,斥责二人是无中生有想敲诈。这时,过街鼠就拿出一张借据,说你TM还敢抵赖?当初你借银子时我就是中间人,借据在此,你有何话说?蒋竹山还要辩解,顿时被草里蛇暴打一顿,鼻子被都打歪了,店铺也被砸了。他滚到店外,躺在地上呼天抢地,周围民众闻讯过来围观,保甲也来了,把他们三人送往提刑院评理。  ![]() 提刑院是集公检法于一体的机构,提刑官夏延龄是西门庆的朋友,西门庆早给他打过招呼,又送了礼物。这夏提刑升堂后,听了草里蛇和过街鼠的说辞,当即大怒,根本不由蒋竹山辩解,一顿夹棍带板子,把蒋竹山打了个半死,又勒令他马上还钱,否则后果很严重。已被打得稀烂的蒋竹山走投无路,只得拖着浑身的伤去向李瓶儿讨钱还债。  ![]() 李瓶儿原来终日与花子虚、西门庆等富贵豪横男人相处,他们花天酒地,一掷千金,她对蒋竹山这种又矬又穷的苦逼本来不甚了解,在一起生活了一阵子后,早就看不起他扣扣索索的升斗小民做派了,招赘不久就后悔不迭,现在见他欠了债,还惹了官司,更加恼怒,她当场痛骂蒋竹山,又扔出三十两银子替蒋竹山还了债,随即把他赶了出去。这蒋竹山身带重伤,又无家可归,下场可想而知了。 草里蛇和过街鼠办了蒋竹山后,就去向西门庆复命,并上交了三十两银子,西门庆不收,让他们拿了去喝酒,两人自然千恩万谢。 人们也许会认为,正如当代许多普通民众因看不透生活的真面目而吃亏一样,蒋竹山也是这样一个可怜又可悲的底层市侩。在一定程度上说确实如此,却又不完全是这样。按理说,蒋竹山作为一个郎中,常年走街串巷给人看病,能接触各色人等,最懂得察言观色,应该是见惯了人生百态的,对社会的认识和理解要远胜于寻常百姓,可是他却做出了虎口夺食的不明智之举,为自己招来了灭顶之灾。其实蒋竹山并不是一个十分愚蠢的人,否则,他怎么可能把李瓶儿这种见过市面的富孀哄到手?他应该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也知道会面临什么后果,他之所以敢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他是一个敢与恶鬼争高下的勇者,而是因为他被美色和财富迷住了双眼,在贪婪的驱使下,他竟然忘记了恐惧。更要命的是,他因身处社会底层,只有应对底层世故的经验,对上层官场生态和行事规则只有耳闻,却毫不了解真相,对远在千里之外的东京官场上的那些折冲樽俎,更是一无所知。他自作聪明的以为西门庆已经在劫难逃,不会再对他形成威胁,他可以放心地过快活日子,可是他对金钱和人脉的威力缺乏真实的理解,他没想到,西门庆在东京一番大撒币后,不仅毫发无损,还攀附上了天下第一权臣蔡太师,势力比以前更加炙手可热。  ![]() 在知道西门庆已经安然过关时,蒋竹山如果识相点赶快退出,或许还不会遭残酷报复,可他却不肯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富贵,如此不知进退,又岂能再全身而退?作为一个小人物,他对本地官场与黑道人物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多少了解,他在遭到两个街痞的讹诈和打砸后,便躺在大街上哭喊呼嚎,他以为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只要把民众引来,两个街痞就会逃跑,如果他们不逃,就会被扭送官府,而事情闹得这么大,官府也不敢为了袒护他们而违逆民意。可是他想错了,在手握刀把子的官老爷那里,民意算个P,维护好与重要人物的关系,才是为官之本,夏提刑又怎会本末倒置,为了主持公道而去开罪西门庆?百姓就算不服,难道还敢造反不成?那可是要诛灭九族的,谁敢为了这事在官儿面前呲牙?蒋竹山进了衙门,本以为能讨个公道,却不料是一脚踏进了阎王殿。蒋竹山如果能侥幸活下来,对社会的本质内核必然会有更深刻的认识,只要蒋竹山还能活着,以后就会目睹西门庆不仅能操纵官员按他的意思行事,后来甚至亲自走到台前,从一个社会人摇身一变,当上了提刑官,掌控一方的生杀予夺大权,在当地一手遮天。如果让蒋竹山再选择一次,他还敢打李瓶儿的主意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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