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6月11日下午,在军调部工作的罗瑞卿,收到了蒋方提交的“抗议报告”。大意是蒋军军调部成员雷奋强昨日在山东晏城执行任务途中,被八路军哨兵“强行拉下车击毙”,更令他们“气愤的是,同行的八路军军调部成员对此丝毫不加以阻拦”。消息透露后的第二天,各大报刊对此便争相报道。至于那些受蒋军直接控制的报刊,言论则更为过火,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此事完全由八路军挑起,最大受害者是蒋军,八路军一方对此必须做出交代等等”。素来知道蒋军搬弄是非套路的罗瑞卿明白,此番蒋军“抗议”,表面是争一事之长短,实则是想借题发挥,以此使我军处于不利的舆论位置。罗瑞卿收到上级指示,回应也十分直截了当,主动提出,由我方、蒋方、美方三方组成一个调查组,前去一探究竟后,再拿出解决方案也不迟。蒋方认为我军对此事会再三推卸,对于罗瑞卿的这一豁达表态,颇感意外。三方代表碰头商讨后,确定了各自派出的人员,我方派出执行科科长雷英夫,美方则是马丁上校,蒋军负责人员则是军统出身的上校温天和。调查组刚到济南下飞机,雷英夫便被安排住进了一栋小楼的二楼,一楼则是“负责”其安全的蒋军士兵。职业使然,刚一进门的雷英夫注意到的不是奢华的装修,而是伸到窗户处的树木枝杈,“危急时刻可以从这里紧急逃生……”雷英夫如此分析。正当雷英夫打算与联络员叶超进一步了解情况之时,只听“啪啪啪!”一连串的枪声,刚才还在与雷英夫对话的叶超便紧捂大腿,瘫坐在地。而雷英夫本人也险遭不测,那颗射向他的子弹恰好击中了椅子上的弹簧,被弹飞了出去。给叶超做好简单包扎,雷英夫便跑下楼去,瞥了一眼一旁抱着冲锋枪的蒋军士兵。“抗议!我们强烈抗议这种暗杀行为!”雷英夫故意对着赶来的马丁、温天和等人吼叫。从二者茫然的神情不难发现,对这突如其来的枪击,二人也并不知情。见二人半天憋不出一句话,雷英夫便又跑去协助众人救治叶超。次日一大早,雷英夫的房门便被敲响。来人是王耀武以及那两个上校。一见雷英夫,王耀武便连声道歉,表示昨夜纯属误会,是新兵不会使用冲锋枪走火所致。枪击属于走火,雷英夫昨晚便已知晓,不过雷英夫希望借此“做一番文章”。“新兵走火可以谅解,我们八路军一向实事求是。想必诸位在调查雷奋强时,也会像我们一样实事求是吧?”枪击一事刚告一段落,雷英夫便同二人赶到事发地晏城,着手调查雷奋强丧命一案。上午时分,几人乘车来到了雷奋强的“遇袭地”,一望无边的大平原。刚一下车,温天和忙着去接受地方官员的奉承,而雷英夫则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车轨上早已报废的轧道车。“长官请看,这就是雷少校被害的地方,那是乘坐的轧道车,他们是……”负责接待的蒋军官员与士兵,七嘴八舌描述着事情的经过,仿佛人人都在现场亲眼目睹过。对于众人的讲解,雷英夫只是口头应付着,并未当作参考的资料。在军调部工作的这些日子里,雷英夫深知蒋军编瞎话的能力。现在雷英夫思考的,是如何各个击破像“八路军设伏”、“拖下车枪决”等等谎言。就在温天和准备对雷英夫发难之时,反倒被雷英夫抢先了一步。“诸位请安静!抛开事情经过不谈,我雷英夫敢肯定,雷少校绝不是某些人口中说的那样是遇袭身亡。请诸位看看,你们谁能在这里埋伏部队?”听完雷英夫的话,众人下意识向四周望去。除了一条较为笔直的车轨外,四周光秃无物,且不说什么沟沟坎坎作掩体,就连一颗粗壮一点的大树也难以寻觅。显然,即便是军事外行也可脱口而出,这里绝对称不上是设伏的最佳地点。见主动权刚一上来便被雷英夫握住,温天和也不甘示弱,突然朝一名年轻的八路军士兵发问:“你们为什么要把雷少校拖下车来!”“不!是他在车上被流弹打中后我们抬下来的!”听到自己被冤枉,士兵显得十分激动。“诸位听到了?雷少校在车上便已身亡,拖下车被枪毙纯属无稽之谈。这也表明,雷少校是被流弹所伤,而绝非预设埋伏袭击。”雷英夫接过士兵的话头,继续说道。“那还有……”温天和仍想辩解,却被雷英夫拦下。“上校先生,请看这辆车,恐怕找不出什么军调部的标志吧?军调部行动需表明身份这一规矩,想必上校应当记得。”见温天和无话可说,雷英夫又叫来八路军证人,讲明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当日八路军正与前来搞破坏的蒋军某部激战,黄昏时分因不辨来人身份,多次警告无果后,这才开枪示警造成流血发生。此外除了雷奋强身亡外,我方代表也身受重伤,这也足以说明,此事绝不是蒋军所称的预先设伏。雷英夫这一强有力的回击,顿时堵得温天和哑口无言,可温天和又不肯轻易认输,只得愤愤离场。尽管雷英夫条条列举证据,据理力争,可温天和却是一副爱答不理的面孔,除了撒泼耍赖,就是毫无依据的歪曲事实。考虑到蒋方代表对美方代表唯命是从,因而问题的关键,也就在于能否得到美方代表马丁上校的支持。争取马丁支持,雷英夫比较有自信。行动之初,雷英夫便得知马丁生日即将到来。千方百计打听到马丁私下里钟爱邮票后,便设法托人买来了一套解放区邮票,于生日当天送给了马丁。身处异国,还能在生日当天收到自己最钟爱的礼物,马丁的欣喜可想而知。加上平日里马丁就十分敬佩这位精明能干的小伙子,因而与雷英夫相处颇感愉快。一日,雷英夫在与马丁的聊天中无意提到起草调查报告一事,十分顺利地得到了马丁的赞同。当日,雷英夫便将近日来的调查材料整理完毕,做出了报告。次日,当三方代表会面商讨草案之时,温天和竟困得闭上了双眼。雷英夫看到温天和因整夜鬼混而疲惫不堪的样子,暗自高兴。“温上校,这份草案你认同吗?”马丁边看边问道温天和。“嗯?同意同意。”瞌睡中的温天和被马丁叫醒,懒懒地回道。担心温天和察觉的雷英夫则故意说,是不是再调整一下某些条款?“不行不行,我不同意!”温天和一听雷英夫要改草案,也不管是什么,张口便反对起来。他的行动准则只信服一句话,“凡是八路军想做的事,他都竭尽全力阻挠,总没错。”就这样,连内容也未详看一番的温天和便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告别二人继续回住处补觉去了。看着传回的调查报告,身在南京的蒋氏破口大骂,觉得对着空气骂不过瘾,他又喊来此次行动的总指挥郑介民,将其骂了个体无完肤。可三方代表早已郑重地签了字,便代表各方均已认同报告的全部内容,蒋氏想改动,也是有心无力。就这样,时年仅25岁的雷英夫,便巧妙化解了一次争端,挫败了蒋氏欲借题发挥的阴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