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一个核心的审美要义就是自然而然。返璞归真,去形存骨,无拘无束,没有一丝刻意,但在随性中又透出严谨的章法。
纵观书法大家,到晚年的作品皆是如此,越写越随性、越写越自由。
“入魏晋平淡”,“平淡”应该是米芾认为“古”的最重要的成分了,米芾崇尚的是平淡天真之美,是那种不饰雕琢的自然之美。
他赞美王献之书:“运笔如火箸画灰,连属无端术。如不经意,所谓一笔书。”
这种不经意,率真天然的书写是米芾极力推崇的。
王献之《敬祖贴》
然而在苏、黄、米三家中,米芾应当算是最注重技术的一位,他所揣研古人笔法的造诣,临古的功力之深是罕见的。
下面说一个小故事,这应该能帮我们更好的理解米芾入古尚晋的脉络。
米芾擅长临仿法书名画,乱真的程度,时人莫辨,他以此为乐事。
还不无得意地在《书史》中说 :余临大令法帖一卷,在常州士人家。不知何人取作废帖装背,以与沈括。林希会章悖,张询于甘露寺净名斋备出书画,至此帖,余大惊日:“此芾书也;”沈悖然日:“某家所减久矣,岂是君书?”芾笑日:“岂有变主不得认物耶?”
暂且不论米芾临此有无故意做假之嫌,但是可以看出他在临古的技术上的深入程度,一定是精细入微,惟妙惟肖,以致除了他自己,无人能辨。
就是这样的庞大的“数据库”盘撑起的“集古字”,也是他“学书贵弄翰”的外在体现。
这或许是他在通往笔法不经意流露之前,所作的经意的努力,以期达到“心既贮之,照意落笔,皆得自然,备其古雅”不做作,平淡天然的境界。
综观米芾书迹,我们可以分为四个阶段来看:
米芾30岁之前的书迹不多见,以《三吴诗帖》为例。(30岁)
《方圆庵记》(32岁)为例,此时的米芾稍显稚嫩,字多呈瘦长形态,中宫紧结,笔势内敛,流露出师法柳、欧的迹象,为了避免自己所批评的唐的“印板排算”,他结构多以欹侧取姿,求稳定于变化之中。
姿态的丰富一直贯穿着米芾一生的创作,在跌宕起伏的姿态中力求平和。
以《苕溪诗卷》《蜀素诗帖》为例,这是米芾后来流传推广的两幅诗卷,且同为38岁所书,相去不过一月有余,却表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趣味。
《苕溪诗卷》
《苕溪诗卷》点画厚实圆转,字体开始向外展拓,笔画丰肥。
《蜀素诗帖》挺拔锋利,结体奇肆凌厉。这发展成为他后来最显著的面貌和格调。
米芾《蜀素帖》
可以想象在这个阶段,米芾由于对诸家的揣摩、“集古字”的努力,在极力地思变求变的复杂心理,在不确定的技术因素中苦苫寻找最适合自己的艺术语言。
以其44岁所书《拜中岳命作诗帖》《淡墨秋山诗帖》《留简帖》为例。
米芾《淡墨秋山诗帖》,纸本
纵29.1cm,横31.9cm
米芾《拜中岳命作》,纸本,行书
纵29.3厘米,横101.8厘米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此时的米芾有一种人到中年的不惑,在经过了杂糅诸家之后,寻找到自己的独特的艺术语言,并能自如地加以表达,体现在书作上的从容、不激不厉,线条流畅圆浑,随意书写,饱满轻松。
50岁以后的米芾步入了肆意挥洒,纵情所如的阶段。
米芾《珊瑚帖》
以《珊瑚帖》《清和帖》《真酥帖》为例。此时的米芾信手拈来皆能不失法度,游刃有余而风神萧散,很自然地流露出自己的内心情感,喜怒哀乐跃然纸上。
米芾《值雨帖》
技术上的纯熟使他能够自由地表达精神上的境界。
《珊瑚》的纵情恣意、自然洒脱;《值雨》的笔力扛鼎、淋漓翻覆;《清和》的雍容宽博、丰肥遒劲;《真酥》的随意纵横、凝练苍健。
《清和帖》28.3×38.5厘米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而此时的大字如《虹县诗》笔势放纵,有弩张之态,轻重缓急,节奏感极强,用墨则干湿浓谈,浑然一体,得天成之趣,把“刷”的特色表现得淋漓尽致。
米芾《虹县诗帖》
观米芾晚年昕书真乃一派“迅天真,出于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