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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慕容梓君 下面的故事，出自清代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的《诗讞》，翻译时有所改动。 清朝年间，山东永宁大街上有家笔庄，笔庄的老板叫邱禾阳，他为人憨厚老实，所以他的生意也非常的兴隆。 因此，邱禾阳常年奔波在外，将店铺交给他的妻子韦氏照顾，因为夫妻俩才成亲不久，所以还没有孩子。 这韦氏生得秀眉风目，是一位貌美的佳人，买笔的学子，大都喜欢来这店铺买笔，就是借机多看她几眼。韦氏虽然长相娇媚，她却是一个规规矩矩的良家女子。 但韦氏对待客人也十分地礼貌，只与客人谈生意上的事情，如果和她说起一些别的事情，她总是一笑而之，像没有听见似的。 这年刚过完春节，邱禾阳又进了一批毛笔，要到四川去贩卖。早上，他来到茶肆吃早点，吃过早点后，就动身前往。快要吃完的时候，忽然有人招呼他，说：邱老板，你这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地方？ 邱禾阳抬头一看，原来是这条街上有名的花花公子姚三，这姚三是官宦子弟，家境富裕。他也没有什么正经事情可做，倒是经常光顾花街柳巷，是一个拈花惹草的浪荡公子。 而且这姚三时常轻嘴薄舌，像长舌妇似的。邱禾阳不想招惹这官宦子弟，于是便起身作揖行礼，说：原来是姚公子，我正要出门，临走过来吃早点。 姚三便在邱禾阳旁边坐了下来，并叫来茶点，边吃边问道：邱老板这次要到哪去发财呀？ 邱禾阳说：那里会发大财，只是小本生意罢了，我这次要去四川。 姚三斜了一眼邱禾阳，说：你常年在外奔波，让貌美的嫂嫂独守空房，你就不怕别人惦记她吗？说完，他便哈哈大笑起来。 邱禾阳知道他是一个不正经的人，但开这样的玩笑有点过了头，于是，他便阴下脸子说道：只要自家篱笆扎得紧，还怕那野狗不成？ 姚三边吃边说道：你扎的篱笆再牢，也禁不住有心人去摇，今天晚上我就去摇你家那篱笆，陪嫂嫂说话，不然的话，嫂嫂怪寂寞的。 邱禾阳气得脸色发白，说：怎能开这样的玩笑？说完，他便起身走了。 姚三见邱禾阳被自己的轻薄气得面红耳赤的，他便得意地哈哈大笑，茶肆的客人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邱禾阳这一走便是两个多月，临走时那姚三开向他开的玩笑，让他一想起了就不舒服，所以，生意一脱手，便迫不及待往家赶，紧赶慢赶，到家也是四月初了。 到了城门口时，忽然下起了小雨，可城门却关上了。他此时归心似箭，恨不得一下子回到家中，但这会儿也很无奈，只好在南门外找了家小客栈住了下来。 天还没有亮，邱禾阳便来到城门口等待，城门一打开，他便飞快地奔进城内，并前往家中的店铺。 这时候街上很多的店铺都没有开门，自家的店铺也关着门，心想，也许妻子还没有起床，他便上前敲起门来。 谁知敲了半天没有人应声，心想，也许妻子买菜去了。他便来到后门，后门却半掩着，妻子出去竟然没有锁门，他甚是疑惑。 进入后院后便上到楼上，一推开门，忽然闻到一股血腥的味道，心里禁不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进入室内，只见妻子韦氏穿着一身内衣，倒在血泊之中。 这时，天已蒙蒙亮了，能看到室内有明显搏斗的迹象，地上还有妻子的几件衣服，但箱柜还是锁得好好的。他禁不住把妻子拥在怀里，希望她还活着，但韦氏身躯已经僵硬，没有了心跳。 邱禾阳抱着妻子凄惨地说：是谁杀了你？忽然，他左手触碰到一把折扇。他拾起扇子一看，心想，扇子怎么会出现在妻子身边呢？ 他不解地打开折扇一看，原来这把折扇是浪荡公子姚三的，邱禾阳似乎便明白妻子是被谁害死的，他咬牙切齿地骂道：果然是这个无赖干的。 邱禾阳哭得泣不成声，他对死去的妻子说：一定是姚三过来调戏你来的，你誓死不从，竟被他杀死了。 说到这，邱禾阳便直奔衙门，并写下了诉状，让姚三为妻子偿命，并拿着那把折扇为证据。 刘县令一大早被鸣鼓喊冤声惊醒，一听是出了人命的大案，也不敢怠慢，便立即升堂审讯。 邱禾阳跪在大堂上，并呈上诉状，哭诉道：青天大老爷，浪荡公子姚三，他因奸未遂怒羞成怒，将我那可怜的妻子给杀害了，请大人为小民做主。 刘县令说：你是做什么的？你告姚三杀了你的妻子，可有何证据？ 邱禾阳说：我在本县宁街做笔庄生意，今天从四川回来，一进门便发现妻子韦氏被人残忍地杀害了，我在她的身边发现这把折扇，这折扇正是姚三的。 说着，他便把折扇呈给县令查看，刘县令打开折扇一看，上面写着：姚三仁兄雅正，“弟尹星冉题赠”的字样。 很快，姚三被公差拘捕到公堂，这时候，街坊邻居也听说了这人命案，都过来看热闹，纷纷议论姚三这下可大祸临头了。 刘县令斥责姚三道：你这大胆的刁民，为何要杀害韦氏？赶紧如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这姚三被公差拘捕到公堂时，他也是疑惑不解，但公差不由分说，便把他押解过来。 姚三跪下喊冤道：我昨天下午逛街的时候，路过她家的店铺，我还冲着她笑来的，今天怎么莫名其妙地说我杀害了她呢？ 刘县令呵斥他说：你现在还敢抵赖，说着，刘县令让差役将折扇拿给姚三看，并又斥责他说：这把折扇是你的吧？ 姚三接过折扇一看，觉得眼生，他打开折扇一看，扇子上的名字竟然是自己，他顿时迷茫了。说：名字是我的，但我从来就不用这般劣质的扇子，也不知道那个缺德的竟然用这样下流的手段来陷害我。 刘县令怒斥他说：这折扇上面的白纸黑字，证据确凿，怎能容你在这公堂上抵赖？ 姚三此时也是百口难辩，便不住地跪头，喊道：我平时连杀鸡都不敢，怎敢去杀人呢？这把折扇我根本就没有见过。 此时，邱禾阳便气愤地说：青天大老爷，姚三对我的妻子早有不良之心，不仅有这把折扇成为证据。早在三个月之前，也就是我前往四川的那天早上，他在茶肆楼上亲口对我说，等我走了之后，他要去调戏我的妻子，当时在茶肆的很多人都听见了。 说着，邱禾阳指着堂下看热闹的街坊，说他们或许能站出来作证。 果然，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站出来说：那天姚三的确说了他要去邱家的，并说邱禾阳这一走，韦氏甚是可怜。明显言语上有些过激，当时大家也都当成了玩笑话，但我也不确定那韦氏是否被姚三所害。 刘县令便将惊堂木一拍，说：这分明是你早起了调戏韦氏之心在前，奸杀之后，慌乱之中，不甚把折扇遗留现场，在人证物证面前你还敢百般抵赖。说着，便令左右差役将姚三给夹了起来用刑罚。 这姚三平时养尊处优，长得细皮嫩肉的，怎经起这重刑，他承受不了这刑罚的折磨，最后只得画押承认自己因为奸杀末遂，遭到违氏反抗，便杀害了韦氏。 姚三是官宦之弟，家中有的是钱，虽然他服了罪，但他的父亲怎会善甘罢休，于是到青州府告状。 但青州府审了几次，因人证物证齐全，也无法翻案，姚三父亲一再申诉。就这样，案子拖了近三年，姚三的父亲虽是官员，但这案子折腾了这么长的时间，而且家喻户晓，也没有人敢收他的贿赂，这三年来，把姚三的父亲几乎被折腾垮了。 这天，外面下起了小雨，在青州的小酒店中，来了两位客人，看样子是一主一仆，原来这主人便是钦差大臣赵卿，皇上特派他到青州处理疑难大案的。 忽然下起了小雨，所以主仆二人便进店内避雨，随便要了几样小菜和一壶酒，一边喝着，准备雨停下之后再走。 这赵卿也喜欢诗词，忽然看墙上有一首诗：世间混沌何时休，总为贼多好人少，明火执仗卡三分，哪个有权哪个搞。 这首诗分明有许多的愤满，不过这首诗倒是正直明快，不像有的诗人，把诗文写得酸酸几几的，他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再看那题款，是“东菀于修题”。从墨色来看，至少有三年了。 赵卿到任后，自然要过问刑事案件，当他看到即将处斩姚三的一案时，不由得沉思起来：这案子发生在三年前的四月上旬，那个时候根本用不着扇子。 如果姚三去诱奸韦氏，也不可能带着一把没用的扇子过去，即便带着扇子过去了，杀人之后，为何把这重要的证据留在现场？ 赵卿打开折扇，只见扇子上面写道：劝君莫要做吃客，嗟来之食吃不得，虽然肥了好肠子，从此勾腰直不得。落款是“姚三任兄雅正，弟尹星冉题赠。 案卷宗上说这尹星冉查无此人，这么关键的人物没有找到，怎能草草地结案呢？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赵卿忽然觉得这扇面上的诗有些熟悉，猛然想起在小酒店墙壁上那首诗的语气，和这扇面上的诗如出一辙，难道这个尹星冉就是题诗那个“东苑于修”不成？ 第二天，赵卿升堂，把原告和被告带到堂前，并让差役把姚三的手镣和脚铐暂时卸下来。 赵卿首先审问姚三，姚三此时已骨瘦嶙峋，脸色苍白，与之前那个富家公子判若两人。他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哽咽地说：我真没有杀那韦氏，如果我成心去调戏她，为何还要和她的丈夫邱禾阳开那样的玩笑，我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邱禾阳忍不住反驳他说：你就是杀人凶手，杀了人之后，慌乱之中才把折扇遗留在现场，铁证如山，不要再狡辩了。 赵卿立即对邱禾阳说：谁是真凶，我自然会还给你一个公道，说着，让差役把酒店老板传唤到公堂。 店老板不知自己犯了何罪，吓得几乎瘫倒在公堂上，赵卿明急忙解释说道：传唤你过来，只是问你一下，在酒店中那墙壁上那首诗，于修什么时间提写的？他现在在哪里？ 酒店老板听到询问这件事情，这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那是在三年前，有几个秀才来我们本州会试，那天几个人来到店中喝酒，其中有一个叫于修的，喝得似醉非醉的时候，便在墙上提了一首诗，他在住宿登记的时候，好像写的是日照县人。 于是，赵卿明吩咐准备公文，然后命令官差到日照县捉拿于修，暂时把姚三押回牢中。 几天后，这于修被带到公堂，于修一副迷茫的模样，于是，赵卿明令差役把折扇拿给他看，然后问他：这折扇上的诗词分明是你写的，为什么你要冒名尹星冉？ 本来赵卿还害怕他不承认，说这折扇不是他写的，但于修看折扇上的诗后，他便坦然地说道：这首诗的确是我作的，但这扇面却不是我写的。 赵卿沉思片刻，问：既然这人用你的诗写扇面，一定是你的熟人，你好好地想一想，这折扇上面的字是谁的笔迹？ 于修反复查看，说：这笔迹像是沂州左奎写的。 几天后，左奎被传唤到公堂上，谁料想，这左奎竟然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赵卿不禁心里凉了半截，但他仍然严厉呵斥道：你身为秀才，也这么大的年纪了，为什么在三年前在这犯下奸杀的罪？从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左奎从容地说道：我是读书人，定然不会作奸犯科的，请大人明鉴。 赵卿让差役把折扇拿给他看，问：这扇面上的字，应该是你写的吧？还狡辩吗？ 左奎却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扇面的字虽然是我写的，但落款“尹星冉”却不是我本人，我是代人写的。 随后，左奎叹了口气，然后说道：看来贪小便宜就是吃大亏了呀，三年前，我来这会考，在永宁街一家店铺看中了一铁笔架，于是我便决定买下来。当时店铺的老板说，铁架可以送给我，让我代他写一把扇子送人。 当时只怪我贪小便宜，就答应了下来，那店铺的老板叫孙承，但在落款让我写他表兄的名字“尹星冉”，于是，我就把同年于修给我念的一首诗写在那扇面上了。 赵卿听了便知道凶手是谁了，很快，那孙承被拘捕到公堂上，当孙承看到老秀才左奎的时候，他便知道东窗事发，也不抵赖了，便认罪伏法。 原来，姚三和邱禾阳在茶肆开玩笑那天，他也正好在茶肆中，其实孙承早已垂涎貌美的韦氏，但那韦氏总是拒人千里，根本没有正眼看过他。 当时，这孙承在茶肆听到那姚三和邱禾阳的玩笑话时，他便突然生了一毒计，何不冒姚三名去试探一下韦氏，反正这姚三是有名的浪荡公子，到时候出了丑事就由他顶好了。 他一直寻找机会，也就是丘禾阳被搁置城门外那天的夜晚，孙承便趁着天黑，而且当时还下着淅沥沥的小雨，街上也没有什么行人，他便撬开了邱家的后门。 其实这孙承也不是过来杀韦氏的，只是去调戏她，谁知那韦氏被惊醒后，便从枕头下面抽出一把匕首，向摸到床前的孙承刺去。这把匕首也是她防身用的。 孙承慌乱之中，便抓住韦氏的双手，逼迫她就范，韦氏便大声呼救起来，孙承慌忙之中夺过韦氏的匕首，就把韦氏给杀死了。 临走的时候，孙承把事先准备好的那把折扇，故意留在韦氏的身边，以此来嫁祸给姚三，然后才仓皇逃离出去。 最终，拖了三年的冤案，被钦差赵卿给昭雪了，姚三也被无罪释放。 从此以后，姚三便痛改前非，不再拈花惹草，再也不和人乱开玩笑，从一个轻嘴薄舌的浪荡公子，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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