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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莲教之乱:明朝锁国体制下的边境大患(内含视频)

 听雪楼75iz4v14 2022-06-20 发布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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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莲教这个名字,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非常陌生的。除武侠小说里的强力门派外,就是历史书籍中的龙套过场。
但他们在历史上的存在感,远强于教材所能给予的篇幅。类似清朝白莲教起义这样的大事件,就曾在历史进程中屡次出现。尤其是在体制异常僵化的明朝,还有大批白莲教众逃离内陆,在边境上成为数十年的心腹大患。

来自中亚的悠久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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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勒佛的原型 西亚等地的米特拉神
现在普遍认为白莲教起源于佛学昌盛的北宋年间,但这些看似膜拜弥勒佛的小团体,其实也是大有来头。他们的信仰体系起源,不仅早于北宋,也远早于佛教出现的年代。
弥勒佛的原型实际上是来自中亚和西亚的拜火教神--米特拉。作为一种从有文字记载前就出现的宗教体系,一直在欧亚大陆的大部分地区传播和改变。当古代印欧人带着米特拉神崇拜驾着战车去征服印度,新的形象也逐渐出现在了印度教中。以至于在更晚期出现的佛教中,就有了进一步转变的弥勒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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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是的米特拉雕像
公元前2世纪后,米特拉信仰也曾向西影响欧洲。他们先是在小亚细亚等地与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阿波罗合体,成为新的太阳神标志。接着又一路挺进,以原始的狮子形象和善战之名,成为了罗马军团的普遍信仰。在基督教成为罗马帝国的国教之前,这种米特拉神都保持着相当影响力。即便后来被基督教取而代之,还能继续以天使长米迦勒的形象活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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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特拉神曾是罗马军团士兵的普遍信仰
在古典时代后期到中世纪早期的波斯,脱胎于原本拜火教信仰的摩尼教又孕育而生。这种结合了部分希腊哲学与基督教思想的“波斯异端”,重点向东发展,一路从西亚传入东亚。他们也将米特拉作为主神之一,并逐步同在当地站稳脚跟的佛教产生了联系。以至于隋唐时代的东亚人都分不清两者的严格区别。米特拉神与弥勒佛也在东土完成了主题与分身之间的合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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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印度地区的希腊化弥勒佛形象
摩尼教在中亚遭到伊斯兰打击后,又在东亚被唐朝的灭佛运动重创。但作为一个有较完整组织体系的教派,还是分散在了民间继续传播。到了两宋时期,摩尼教虽然摆不上台面,却也是民间非常盛行的教派之一。原先的太阳神标志,也逐步被印度化的莲花取代,米特拉神形象更是彻底融入弥勒佛体内。这让他们看上去更像是来自印度的佛教。最终以白莲教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
由于官府的持续打压和佛教派系的不断攻击,已经相当本土化的白莲教还是不可避免的被牵扯到很多事件中去。北宋末年的方腊起义,就有他们大力协助的因素。大量底层民众因生活的困苦而拜倒在弥勒佛下,让他们很难被官府彻底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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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东亚的弥勒佛形象
元朝一统长江南北后,白莲教的地位并没有得到改善。一方面是继续信仰佛教、伊斯兰和基督教的上层人士不屑,另一方面是地方上儒家大族们的本能敌视。所以白莲教依然被限定在底层人群中,发展维度有很大局限。但也是利用南北交通的联动,这种在江南完成重生的小教派一路扩散到北方各地。
元末,一系列的天灾与大规模瘟疫,摧毁了整个王朝的脆弱基础。以底层人士为主的白莲教,自然出现在了风起云涌的叛军之中。他们以教团形式,加入了著名的红巾军,最后协助朱元璋在江南有了立足之地。这段历程在几百年后,还启发了创作《倚天屠龙记》的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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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巾军中就有很大的白莲教成分

惨遭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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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白莲教的朱元璋很快就对他们大开杀戒
但就和之前的历代统治者一样,朱元璋很难不忌惮拥有自发组织的白莲教众。尤其是这些教团已在民间发展数百年之久,自然有悖于朱元璋的高压管制理念。因而在东征占领苏州后,就经发布了攻击和取缔白莲教社团政令。
此后,由于新的明朝以江南为京畿要地,南方白莲教被压制的非常厉害。相反,倒是位于边区的北方各地有逐步壮大趋势。尤其是在山地众多的山西,生活着大量长期接受中亚宗教影响的民众,很容易就接受有相同起源的白莲教。元末明初的北方战事,基本上就以山西为核心展开。战争破坏与明朝的奇葩经济政策,都让更多人陷入了贫困。白莲教的潜在市场便随之逐步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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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的山西省地图
15世纪初,燕王朱棣的叛乱引发靖难之役。虽然战争基本上就在燕京到江淮直接的运河流域展开,却也一度影响到山西、河南等地,致使大量躲避战乱的人群逃入附近省份。另有不少从卫所制中脱离的失地军户,也不自觉的进入山西和直隶,从而再次壮大了白莲教规模。对此也无可奈何的明朝朝廷,只能怪小民无知,容易被“妖人”煽动。
更为不妙的处境,来自气候变化所带来的天灾,其中以山西地区遭灾特变严重。原本生产方式多样化的当地农民,被明朝强制进行单一的生产模式,对灾害的抗击能力也就降到了最低。不少人铤而走险,开始同边境另一边的蒙古人做了走私贸易。白莲教团的组织性与协作能力,正好符合走私商团的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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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莲教在民间的巨大发展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
结果,这些山西白莲教众就成为北方边区的主要走私力量,堪称后来著名的晋商集团先祖。他们和东南沿海的私人渔民一样,必须同内陆的官宦大族联系合作,形成维持地区经济稳定的不可控因素。这样的局面在整个15世纪后期都在愈演愈烈。当广东和浙江沿海的商人纷纷私自出海贸易,山西的白莲教徒也非常乐于同掌握北亚贸易路线的蒙古人交易。
更为讽刺的是,这一南一北的两大走私商人集团,竟在同时间段内遭到严厉打压。新继位的嘉靖皇帝,是对权力及控制欲非常看重的君主。他周围的主要谋士也基本以最正统的儒家士大夫集团为主,对地方有天然的不信任感。先是利用屯门海战的冲突,以驱逐葡萄牙人为名整顿广州沿海。接着又以余姚的血案为契机,派兵攻灭浙江沿海的双屿岛和几大海商集团。而类似的剧情其实也在山西一带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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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坐大象拉车的嘉靖皇帝

另一条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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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在明朝边境的蒙古人
1545年,山西当地的宗室朱充灼因获罪而被取消了爵位。他不满被册封于当地的代昭王朱充耀,未替其向朝廷说情,于是决心发动叛乱。除自己能动员的少量驻军外,还向关外的土默特蒙古人求援,约定一起夹攻边防重镇的大同。
另一方面,来自应州的白莲教领袖罗廷玺也在事变中表现活跃。虽然这次叛乱很快被明军镇压,蒙古骑兵更是来去匆匆,但还是让嘉靖的朝臣们开始注意其山西边境的情况。经过又一轮高压清洗,很多白莲教徒被迫出逃,迁徙到长城以北地区另谋生路。他们以各自的小教团为核心,也吸纳了一些不堪忍受明朝剥削的农民,一起翻越被蒙古人称为“白墙”的长城防线。此时,控制着漠南与河套大部的土默特蒙古人,就成为他们的主要依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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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蒙古人称为白墙的明长城
事实上,长城以北地区并非都是贫瘠荒原。仅在距离大同不远的丰州一带就水草较为丰美,非常适合农业生产。早在辽金时代,当地就是一个控制草原南部的重镇。等到蒙古帝国崩溃,这里的城市遭彻底废弃,只有少量人口勉强过活。因而以白莲教为首的越境集团,就将这里作为自己的落脚点。他们在蒙古王公阿勒坦汗的庇护下,开始对这里进行了历史性的开发。
短短几年内,总计有1万名山西的白莲教众逃到丰州。他们以原先的独立教团为单位,开始在当地建立堡垒并拓殖田地。随他们一同奔走塞外的还有4万多非白莲教信仰的普通难民。一些周边的蒙古牧民也选择在崛起的新城区附近常驻,人数约有2000左右。这个没有中心的大城区,变成成为区域内最具有活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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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州古城的遗址
不过,土默特蒙古人的生活其实也已陷入困顿。由于明朝的建立与锁国体制,他们很难像过去那样同内陆轻松贸易,对草原地区的经济有很大打击。加上陆上丝绸之路正处于无可挽回的衰退期,愈发贫瘠的草原便陷入了各方争夺稀缺资源的战场。
然而,在白莲教徒和众多逃亡的流民看来,丰州一带却是他们的乐土。在摆脱明朝各级官吏的管束与盘剥后,他们的生产所得中的绝大部分留作自用。除基本的口粮外,也可以参与长城以北的走私贸易。不仅将粮食卖给蒙古人,也会运到内陆贩售。依靠过去就已建立的地下贸易网络,各种其他商品也由他们之手,流通在白墙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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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莲教徒为首的流民 迅速带动了丰州当地的发展
土默特蒙古人也非常看重他们的这些才能,在一开始就赐予大量畜群,保证其基本的生活维持。阿勒坦汗后来又进一步对他们委以重任,让白莲教徒担任自己的顾问、间谍和贸易代理人。通过这些丰州的内陆流民,逐步恢复和发展漠南蒙古地区的产业经济。白莲教徒甚至为当地人带去不少药材和稀缺的医疗人员,并屡次奉大汗之名偷偷去长城以南采购。
当然,对于蒙古人来说,丰州的白莲教集团还有军事上的重要意义。这些人来自内陆的各行各业,可以帮助蒙古人制造各类武器,并提供内陆的具体地理情报。由于本身以教团为基础组织,这些白莲教众还可以组织单独的部队来协助蒙古人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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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信奉佛教的阿勒坦汗

北方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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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默特蒙古人的地盘几乎笼罩了整个明朝边境
有了丰州白莲教徒的帮助,土默特蒙古人很快就向明朝边境发难。他们希望以武力逼迫明朝开放边境市场,重新建立横跨长城南北的经济活动。这也让他们和白莲教徒一起,成为了明朝中期的最大边患来源。
1550年的庚戍之变,就是获得白莲教帮助的土默特蒙古人的第一次大规模进攻。他们从鄂尔多斯的草场南下,号称有骑兵10万之众,首当其冲的便是山西边境的大同。当地总兵仇鸾与白莲教方面获得联系,给阿勒坦汗送去了贡金。蒙古军队于是直接饶开大同,向东从古北口和通州等地逼近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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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亚手抄本上的Q版阿勒坦汗
嘉靖皇帝下令京军整队出战,却发现花名册的军队其实有很多人根本不存在。能够仓促出战的残余部队,也在北京附近被厉兵秣马的蒙古人击溃。至于从其他地区赶来的勤王部队,还慢吞吞的走在路上。好在蒙古人的目的是逼迫明朝开市,而不是真的来占领地盘。所以当嘉靖皇帝的态度软化后,入侵者便匆匆撤退。这场险些酿成第二次土木堡之变的闹剧,便以大明朝的灰头土脸而收场。
第二年,大同的马市终于开张。阿勒坦汗甚至给嘉靖皇帝贡献良马,期望缓和对立情绪。但基层的鸡同鸭讲很快就让马市在1552年被再度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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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境追击蒙古骑兵的明朝边军
明朝人很快就意识到,一直是丰州地区的白莲教众在帮蒙古人攻略长城以南。于是采取一系列反击行动,在1560年派3000边军突袭当地的白莲教营地。由于大批蒙古人马已经在夏季北上避暑,此刻城中只有近千人的留守部队。但明军仅仅砍得83个人头便迅速回撤,被焚毁的房屋也只是庞大聚落的冰山一角,丝毫不能动摇白莲教集团的生存地位。
接着,明朝方面开始以赏赐财产为诱惑,对丰州当地进行招降。但除少量在内斗中实势的人,很少有白莲教徒选择回归。至于针对几大首领的重金悬赏,更是让蒙古人从自己手里大捞赏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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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大队的蒙古骑兵 明朝边军的战斗力暴露无遗
此后,白莲教集团依旧在丰州日渐壮大,并定期怂恿蒙古人南下进攻山西等地。1567年,也就是嘉靖皇帝执政的最后一年,白莲教首领赵全就为阿勒坦汗制定了详细的计划,用6万蒙古与白莲教武装,分兵四路杀入山西。当地明军根本无力抵抗,只能依托城墙防御来自保。土默特骑兵顺势围攻石州,并依靠白莲教打造的攻城武器破门而入。周边多地也遭到了洗劫和攻击。明朝在山西的防御体系则被一举摧毁。
赵全还鼓动蒙古人占据他们攻克的各个要塞,却因后者没有余力和野心而只得作罢。尽管他后来成为蒙古与大明议和时的筹码,被遣送回内陆处死。但若不是嘉靖皇帝在这一年的病死,恶劣的形式可能真迫使蒙古人下决心去占据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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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同蒙古骑兵作战的明军

一模一样的解决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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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皇帝的继位实际上挽救了明朝
1567年,随着嘉靖皇帝病死与隆庆皇帝继位,明朝的政策出现了很多具有灵活性转变。相比食古不化而刚愎自用的父亲,隆庆看待现实问题就不太以高压目的和纲常伦理来作唯一指标。
后人回顾他的短暂统治期,可以发现2和几乎完全一样的和解模式,在大明朝的南北边境同步展开:
针对南方的海商集团和倭寇,隆庆选择了著名的开关行动。以原本海商云集的月港为中心,不再全面禁止当地人参与对外贸易。同时对已经留居澳门十多年的葡萄牙人也网开一面,允许他们继续居住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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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的澳门已经初具规模
对北方的蒙古人和白莲教,隆庆也从实用角度出发展开怀柔行动。首先是同意与蒙古人进行贸易,并在大同和北京等11个地方开放贸易关口。这样就能让长城两端的商品进行顺畅的流通。作为回报,蒙古人很快就停止了对明朝边境的袭扰。双方的连续冲突,转变为十多年的相安无事。连明军修补边境工事的木材,都是从靠蒙古一边找来的。
至于丰州的白莲教众,也获得了比以往更为优厚的招降待遇。部分人在乡土情节感召下,还是接受条件并回到内陆。但更多人继续选择留在长城外,坚决不返回大明王朝的控制区生活。他们同样可以以中间人的身份,继续参与长城南北的贸易活动。因为隆庆与阿勒坦汗的议和通商,也在很大程度上抑制了这些人的威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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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同蒙古人贸易的明朝百姓
事实上,以上这些措施归结起来,无非都是相同方法。即通过对事物的客观规律进行分析,再用大家都可以获利的方式解决争端。无论对手是不服朝廷管制的乱民,还是和明朝堪称世仇的蒙古部落,又或是同样以天之骄子自居的西洋人。这样触及人心本性的协定,都是可以有美好结果的。
澳门在葡萄牙人说里,成为了远东的海上中转站。丰州则在蒙古人和白莲教徒手中,成为了内陆与内亚贸易的重要节点。阿勒坦汗甚至在当地常驻,并让人仿照元大都的布局结构,建造了宫殿与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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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皇帝的南部两路改革挽救了大明朝的经济
在后来的香港最终崛起前,两座隆庆时期定型的“法外之城”,托起了大明朝南北两地的经济。前者至今还是远东最发达的城市之一,后者则成为内蒙古的省会--呼和浩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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