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勋：美，教会我们与世界和解

01 人生本来很荒谬

林怀民老师的新书《激流与导影》，我想这本书大概很难变成畅销书。我觉得好的文学作品当然跟畅销的东西本来就不太一样。

现在有很多年轻人叫做文青，我觉得文青的定义就是说：你就是要去读别人看不懂的书籍。

其实我觉得很快乐，人求知就是去求不知道的东西。如果我们已经知道了，那个知识对我们来说，其实没有太大的意义。

试试看，去碰不容易懂的东西。它会让你的生命里面，有一个跟自己对话的可能。如果你读的东西，都是很容易懂的，会不会很蛮无聊？

年轻的时候，我们在学校里读书，到底学到什么？英文、语文、数学、化学、物理，这些科目也并没有解决我们生命上的难题。

我们谈恋爱照样谈的一塌糊涂，我们照样没有办法解决自己的孤独感。

这些问题，我们也不可能去跟爸爸妈妈谈。所以我就是拿着一本书，躲在一个很孤独的角落，跟自己对话。

一本文学，它不是当下就给我答案的。当下给的答案，其实也不见得那么容易让我满足。

卡夫卡一百年前在《变形记》里就写出了人这么荒谬的感觉，非常厉害。这个荒谬感，我们无法解释。

我相信今天年轻的一代一定也有这个感觉。有一天起来，忽然发现整个世界都不了解你。你如何在一个虫的世界里，慢慢跟自己对话？

人生可能本身就很荒谬，人生本身就是一个很荒谬的课题。如何去解答这个荒谬，我也不知道。

02 只有美，才可以让人和解

林怀民老师在《激流与倒影》的序里，有感而发写到了冷战。我们希望世界没有战争，可是当你正在见证着战争、所有的人都在叫嚣着战争的时候，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人类可不可以静下来思考一下，战争带给人类多么恐怖的结果？

这个人可能就开始被这个社会贴上了一个标签——站在俄罗斯那边。社会的两极化变得非常无奈，是不是很荒谬？

人类为什么这么习惯于给别人贴一个标签说，我要制裁你，你要制裁我，好像到最后的结局就是你死我活，而且完全就是没有中间地带，也没有和解的可能？

我在读那个序言的时候，有很多很多的感触。因为，其实我跟云门认识这么久，这是我非常非常尊敬的一个团队。我跟他们去了很多次俄罗斯，我跟他们去了世界好多好多地方。

这个世界真的这么荒谬吗？荒谬到我们好像完全没有办法对话了。

在俄罗斯的沃罗涅日的时候，我有一个特别的经验，去看了顿河。顿河，大概刚好就是俄罗斯跟乌克兰的地理上的一个分界。

我文青的时候，读过一本书叫《静静的顿河》，大概有一百四十万字。所以我就特别要求说，我可不可以去看看顿河。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莫斯科、俄罗斯，我也不知道乌克兰。

这本书刚好写的就是这个地区种族上的纠纷，有些纠纷好像是很难解决的。因为他们就是有地理上的冲突性，有利益上的冲突性，所以他们就会产生很多问题。

读完那本一百四十万字的书，其实我对俄罗斯跟乌克兰的问题，还是一知半解。因为他们太过遥远，而透过一本翻译的小说，其实真的是一知半解。

可是今天，在那个地方发生了战争的时候，我忽然想到有一个小说家，这么努力的用一百四十万字去解决那个地区里所有人的纷争。

包容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俄罗斯我最敬佩的一位作家托尔斯泰说：人类永远会有对立，人类永远会有纷争，人类永远会有战争。可是只有文学，只有艺术，只有美可以让人和解。那我想，确实如此。

我生长在一个“反共抗俄”的时代，那俄罗斯就是被描述到坏到不能再坏的一个国家。可是透过文学，我知道这个国家有这么伟大的托尔斯泰、屠格涅夫、契诃夫，他们的小说、剧本、诗都感动了我。我哪里敢随便轻视俄罗斯？

所以有朋友说，你最近没有跟大家一起骂俄罗斯，会不会担心被别人骂？我说没有关系，因为如果你骂了我，可以获得情绪上的平静，那么请多骂一点。

我还是期待这个世界上人类最后是一种和解，而不是对立跟冲突。

编辑 ：王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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