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童年的生活仿佛素描画,烙在脑海深处,线条模糊,却挥之不去。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数九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北风刮来,仿佛小刀子划破脸。寒风肆孽后,冻得地裂缝。刷锅水洒在院子里,不大会儿功夫儿,结成薄薄的一层冰,轻轻踩踏,咔吧咔吧响,再过个把钟头,冻结实了,孩子们便可以在上面擦光光(滑冰在我们农村俗称擦光光)。 村里人洗衣服的脏水,习惯泼到街道上,汇聚一起,上冻后结成长长的一大截冰面。放学的孩子们经过,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跑,攥着拳头,撑着胳膊,保持身体平衡,哧溜一声,擦过去。后面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漂亮的闪过。有时,打前阵的不小心被冰疙瘩绊了一趔趄,后面接着摔倒一大串,距离太近了嘛。大家嘻嘻哈哈,没人喊疼,都穿着臃肿的棉衣,笨拙地往起爬,冰面光滑,未等站稳,刺溜一声,又摔倒趴下。于是,互相搀扶,笑成一团。 超爽的是长长的冰面恰好处于下坡路,孩子们擦拳磨掌,跃跃欲试,你推我打头阵,我推你先滑,玩得可带劲儿啦!看有三人组合的,一人蹲下,两边被人驾着胳膊往前拽。有两人组合,一个蹲着一个推。胆大的一个猛子冲过来滑到底,有的滑一段蹲下身子顺着惯性向前溜,排在最后的往往都是胆小的。大家卯着劲比赛,看谁花样新颖,看谁姿势帅气。冰水湿了鞋帮子,磨破鞋底子,摔俩跟头,那都不是事儿,爬起来,拍拍屁股跑走了。
乡村的冬天,最美的是下大雪的时候。 你看,纷纷扬扬的雪花,像精灵,像棉絮,像鹅毛,簌簌、簌簌翩然落下,一夜之间,整个村庄变成银装素裹的世界。因为雪的映照,四处变得明亮起来。 大清早,吱扭一声推开栅栏,清新干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向院子里望去,鸡窝、狗窝、柴垛上,到处顶着圆圆的“白帽子”。四周的院墙上,雪白的“围巾”绵延相连,错落有致。掉光叶的槐树不再是枯黑的枝干,大小枝条上挂满晶莹的雪花,北风吹来,树枝摇动,积雪飘然而下。 当然,最要紧的事儿就是扫雪了。房顶上,院子里,猪窝上,到处白雪皑皑。铁锹、铲子、扫帚、簸箕,各种工具齐上阵。铲的铲、推的推、扫的扫,一顿饭的功夫,差不多清理完毕。于是,屋檐下,树坑旁,墙脚处,一车一车的雪,堆得厚厚的。 有兴趣的大人,就着雪堆儿,在家门口与孩子们堆雪人。插上胡萝卜就是鼻子,按两块儿煤渣就是眼睛。孩子们摘下帽子扣在雪人头上,搞笑的大人把点燃的烟卷插在雪人嘴上,那样子憨态可掬,形象逼真。远远望去,孩子们堆得雪人有高矮胖瘦,各具形态,五花八门。 吃过早饭,孩子们撒欢去了。不知哪位勤快的老人起得最早,大街上,已经淌出一行歪歪扭扭的大脚印,一直延伸到村外去。远处的田野里,孩子们肆意奔跑。攥雪球,打雪仗,变着法玩个痛快。脸蛋冻得通红,不停地跺脚,哈气,小手冻僵了,毫不在乎。 这边,女孩子们,看谁雪球攥得大,推着雪球在雪地滚呀,跑呀,追呀,银铃般的笑声在田野传得很远很远。那边,男孩子们早开始打雪仗了,就地抓起一捧雪,攥两下。嗖地一声,对着目标投出去。柴草垛就是天然的屏障,他们围着草垛跑来转去,投中后,哈哈大笑。跑得慢的,被后面的人追上,整个雪球被塞进脖子里,冰凉又过瘾。 孩子们心中燃着一团团炽热的火,虽然顶着刺骨的寒风,头上却在冒热气。
农村冬季的夜,是寂静的,天黑的早,连鸟儿都早早回巢了。 漆黑的夜晚,吃完饭后,几个小孩子打着手电筒,去玉米秸秆垛里逮麻雀。这长翅儿的鸟儿,别看白天很机灵,夜里睡着的时候,用强光手电筒一照,麻雀睡眼惺忪,仿佛瞬间失明,即使扑棱两下也是慢腾腾的,发觉被人抓住后,不是往外飞,反而一个劲儿向里钻。这时,伸手去掏,一摸一个准儿。收获颇丰的时候,一晚上能抓上几十只麻雀。有的人家,玉米秸秆垛在猪窝棚上,掏麻雀的时候一不小心掉到猪圈里,中了猪屎运。为嘴上身,根本在乎不了那么多。于是,大家会哈哈着笑成一团,连拉带拽的把人从猪圈里拉上来,鞋子上全是猪屎,就地蹭蹭了事。 屋里,煤炉子上早准备好一壶开水。抓回来的麻雀被纷纷扔进开水锅,三下五除二拔光毛,开膛破肚,有油的时候炸着吃,没油的时候烤着吃,没有多少肉,吃得就是那个烧烤味儿。
徒手掏麻雀登高爬低钻猪窝,方式动作有点野,多是大孩子干的比较多。年纪小的孩子逮麻雀的方法看上去文雅许多,他们往往需要借助简单的工具去捕捉。 大雪过后,冰天雪地。寒冷的冬天原本麻雀的吃食就不多,被厚厚的雪层覆盖,更是无处觅食。响晴的天气,在空阔的地方扫出一块儿雪地,撒些米粒谷物或者饼子渣儿,用短棍儿支起筛子,短棍下系一根长长的细绳,远远地可以拉伸。 饿了几天的麻雀饥不择食,发现有食儿,扑棱一声从树上飞下来,先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啄一口,瞅一瞅,晃着机灵的小脑瓜观察四周动静。慢慢地,麻雀越聚越多,逐渐走到筛子下面觅食,胆子也越来越大。这时候,千万不能拉绳子,需耐心等待,更多的麻雀会跟着走进去,它们开始警惕着啄食,偶尔的时候还会互相争抢,趁此机会,迅速拉绳子。绳子拉得快,运气好,能罩住三四只。绳子往回拉慢了,呼地一声,全部逃之夭夭。比起大孩子窝里堵的方法,稍显逊色。不过,小孩子们也不急,玩得就是乐趣。 孩子们总想把抓来的麻雀豢养起来,结果总是活不过几天,这鸟儿就死翘翘了。为嘛,麻雀气性太大了呗。
深冬,是农民最闲散的时候。庄稼颗粒归仓,地里里只剩越冬的小麦。苍茫的天空下,墨绿的麦苗仿佛大毯子,覆盖在田野里,稀疏的地方黄土裸露,泾渭分明。上冻后,偶尔看到一两个放羊的农民伫立田间,羊儿低着头,慢悠悠地啃麦苗。 腊月里,村里娶亲的人家多起来。阴历六八九,都是好日子。嫁闺女,娶媳妇,一家接着一家。你听,炮声又响了。 快点,快点,新媳妇儿马上下轿啦!听到村口的炮声,一群孩子你推我搡争先恐后,一窝蜂地往大街里跑。在新乐农村,有“抢糖”的风俗,无论穷富,谁家过喜事都撒糖,图的是喜庆。小孩子最开心的事不是去看新媳妇有多漂亮,就是等着抢糖吃。 砰砰砰,几声雷管炮响过,新媳妇在娘家嫂子地护佑下,掀开轿帘,跳下马车,左右躲避着乡亲们的哄闹。撒糖人站在房檐前,瞅准时机,对着挤作一团的人群哗啦撒下一把糖,闹媳妇的人立刻转移视线,扑着挤着抢糖,新媳妇趁机突破重围,往新房跑。再看这边,只见黑压压的脑袋挤在一起,许多只手争相抓取,有时绊一下,咕咚一窝人撞翻在地。糖块儿从天而降,砸到头上的幸福感仿佛中大奖一般异常激动。于是,抢到糖的孩子兴高采烈,抢不到的孩子跟着新媳妇继续往前挤,再撒再抢,直至新媳妇跑进屋里。 并不是每个孩子都能抢到糖块儿,他们簇拥着,挤到新媳妇门口要糖吃,掌管事儿的人呵呵的给每人发一颗,孩子们含着糖块儿开开心心跑走了。 多年后,想起小时候推着挤着抢糖的场景,脑袋上还有存有被糖块儿砸中的喜悦。原来,心中在意并不仅仅是甜甜的诱惑,更多的是被从天而降的幸福砸中的感觉。
冬天学校的操场,四周光秃秃的。孩子们捂着厚厚的大棉袄,依然抵挡不住呼呼的西北风,鼻涕冻得都快结冰了。下课后,仨一群俩一伙的站到太阳下跺脚取暖。不知谁一声令下,挤墙根儿去喽!瞬间,哗啦一大片,涌向墙角,一字排开,你推我挤,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力气小的,三下两下就被出队伍。你踩了我的脚,我碰了你的头,没人喊疼,嘻嘻哈哈,抱团取暖。 有的孩子觉得“挤墙角儿”不过瘾。他们喜欢玩更刺激的跳马。“跳马”,在新乐周边农村又叫“支罗锅”,因当马者躬身姿势像极了“罗锅”而得名。比较适合一群孩子共同玩要。游戏开始大家先通过石头、剪刀、布猜拳分出输赢,输者蹲下做马。第一关,马抱腿蹲下,其余孩子排队依次跳过去,这是难度最小的级别,一般大家都会轻松通过。第二关,马双手俯压脚脖半蹲,孩子们开始助跑起跳,双手支在马背上,轻轻一跃,飞跳过去。以此第三关、第四关,随着马站位不断升高,跳跃难度越来越大。此时,若哪个孩子被卡住,立刻换人,蹲下做马,其余人从第一步重新开始跳马。 庄小妮虽然个子矮,但弹跳能力还不错,也经常和李艳一起混到男生队伍里玩跳马。跳跃时一般先从大高个儿开始,大多时候,第四关还没轮到她跳,前面已经有人被卡壳。天气冷,她们也乐得气喘吁吁地跟着来回跑,跑几圈,浑身热乎。当然,也有点儿背的时候,开始猜拳就输了,那只好附身做马。做“马”也有诀窍,那就是头部一定要低,尽量往回收缩,以免被跳马者绊住头。 跳马时有许多啼笑皆非的事儿。有身材肥胖的孩子,动作笨拙,跳的高度不够,一下子被绊住,刚好架在马背上,上不去下不来,压得做马的孩子齜牙咧嘴,摇晃几下,支撑不住,俩人滚作一团。 身手敏捷的二狗子健步如飞,接连跳马面不改色心不慌,几乎没有能阻挡他的关口。最有意思的一次,人嗖地飞过去了,棉裤裤裆刺啦一声撕裂了。顿时,孩子们嗷地欢呼起来,装模作样看他穿没穿裤衩。只见二狗子臊得面红耳赤,捂着屁股跑走了。回家后,少不了挨他娘的笤帚疙瘩。 本文节选自《童年印记》第四章乡村童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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