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青明蹲在黑夜里,初夏的夜风在耳畔呼呼刮着,村里人家的灯次第熄灭,村北头的狗不时叫两声。 再过十天半月就该麦收了。蔡青明是天刚擦黑时回来的。媳妇做好饭,他说不饿,搓着手出了家门。 天色完全黑下来,街上竟然一个熟人也没遇到。蔡青明不知道去哪里,围着自家麦田从南头走到北头,又从北头走到南头。男人嘛,越是心里有事越是一句话也不想说。于是,他抽了一支又一支烟,直到最后,烟盒憋空。 夜渐渐深了,无法排遣的烦躁在夏风吹拂下慢慢舒展开来。他想起小时候烧麦穗的情景,随手揪下一把麦穗,就着路边柴火点燃,哔哔剥剥,很快熟悉的味道在空气中萦绕,蔡青明不由地深深呼吸,他觉得每个毛孔都舒展开了。 那种原始的焦香味道温暖着男人的心,他像顽皮的孩童一样,磕掉麦穗上的灰烬,晃一晃,晾一晾,慢慢地捂在手心,轻轻地揉搓,而后鼓起腮帮,吹走麦糠,仰起脖子,一股脑倒进嘴里,细细地咀嚼。原始的麦香,伴和着烧焦味儿,连同小时候烧麦穗的场景,像放电影一样一帧帧在大脑回放。 老家的夜如此安静,星星们悬在高空。虫鸣演奏着千百年不变的旋律。也许,什么都没有变。 他在回味烧麦穗的余香中站起来,沿着垄沟,迎着风向前走,他下意识伸开手掌,让麦芒划过掌心,痒痒的有一点扎。他想起小时候母亲站在麦田浇地,垄沟的水头缓缓流淌,阳光在水波中闪着光,他奔跑着扑向母亲的怀抱。 啥时候混不下去就回来,咱家不是还有地吗,饿不死活人哩。年轻时的母亲是多么笃定,她一个人料理全家人的土地,从不觉得苦与累。瘦小的母亲始终散发着无穷的能量。在母亲心中,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所有的困难和问题不都是用来解决的吗。 蔡青明双手在软土中刨着,舒服的凉意侵入皮肤,真实地触感,土地沉默无言。他捧起满满一大抔新鲜的泥土,用力攥着,潮湿泥土熟悉的味道在风中飘散。 一刹那,蔡青明有辛酸的冲动。抽抽鼻子,没让眼泪落下来。 手握成团,落地开花。 这是泥土最佳的拌和状态和温控湿度,这是最适合小麦生长的土壤,这是养育蔡青明长大的广阔沃土。 蔡青明走出麦田,跺跺脚,大踏步往回走。多少次,他无助无望时,去田里走走,摸摸泥土的质感,心里就会踏实很多。 这是家乡土地多年孕育的底气,也是一个男人内心深处的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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