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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故乡的秋

 公众号陌上闲云 2022-06-22 发布于湖南

一、关于故乡

我的故乡有两个。

第一个故乡是我出生的地方,这个地方养育了我,供养了我的生命。在这里,我生活了十八年。这个故乡,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很土很土。但这分“土”,土的实在,土的厚重,土的温暖,土的淳朴。我常说自己都是土生土长的,气质也是土里土气的。我仔细观察过我们那里的土,色泽略黄,质地纯粹,是极细腻的沙粒,像婴儿肌肤的纹路。英国诗人布莱克有句诗,“一颗沙里一个世界,一朵花里一座天堂。”土地就是农民的世界,这里有播种的希望,有收获的喜悦,有春天里的杨柳依依,有严冬里的嘘寒问暖。

有人说,农民有小农意识。然而,当我读了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才真正理解小农意识这种说法的无知与愚昧。书中有这样一句话,“在这个村庄里,睡一百年,都不会有人喊醒你。马在马的梦中奔跑。牛群骨架松散走在风中。”农民自给自足,怡然自得,这种状态多么潇洒,远比那些胡言乱语的政客强上百倍。

第二个是我的孩子出生的地方,这个地方养育了我的孩子,延续了我的血脉。算一下,在广州也有十年的光景了。从古至今,故乡都是一个人非常重要的符号或标记,不能随便认领。《荀子·礼论》讲到,“过故乡,则必徘徊焉,鸣号焉,踯躅焉,踟蹰焉,然后能去之。”可见,故乡在人们心中的分量。我本不想说广州是我的故乡,尽管我喜爱这个地方。但我的孩子在这里出生,也要在这里成长,这是我的生命的间接印记,我必须承认这里也是我的故乡。人生有时候很有戏剧性。当时毕业分配,一赌气背井离乡来到广州,真没想到能在如此遥远的异地扎根立足,有了家庭有了孩子,而且还要长久生活下去,这怎么不能叫故乡。

广州虽然是大城市,位列一线,但并不浮华,甚至有些乡土气。城市的规划并不是很齐整,但土地利用率极高。政府部门没什么架子,办公地点常常挤在居民楼里。街坊很朴实,嘴上一碗靓汤,脚下一双拖鞋,就是常年的模样。广州的道路才有意思,出门开车基本上不走回头路,因为来和去往往不是一个路线。高架桥随处可见,三层四层是常态,一定不要绕晕。广州人很聪明,赚钱的门道多,我只会看热闹,真的搞不懂。

郁达夫讲过,“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

我的两个故乡的秋,都是美好的。

二、雨打清秋

下雨了。

夏的酷暑即将终结,挥洒些毛毛雨,淅淅沥沥,如诉如泣。你就算听不懂雨的故事,但也要知道夏离开时的悲伤。这雨就饱含如此情感,绵软无力、低迷落寞,像闺中怨妇,眼神既呆滞又焦虑,像输光的赌徒,垂头丧气,深一脚浅一脚的,想回家又不想回家。

我们要同情夏的这种境遇。毕竟,饱受酷热折磨的同时,我们也遍览了花的绚烂。夏可能是因为秋的嫉妒才离开的。花太红了,自然要走向凋零。夏也可能是因为秋的排挤而离开的。秋到了该出场的时候了。但,不能因此说秋的不好,秋也是生命轮回中的一个重要角色。

秋雨添凉,凉增萧索。你看这山,虽然远处看还是一片绿色,但走到近前,确实不是你想的那样。那片绿色已无生机之感,色彩不再那么浓郁厚重,叶子不再那么丰满密实,杂草也不再那么铺天盖地的丛生蔓延。空气中也没有了清新味道。偶尔见到几颗挂在叶上的雨滴,也没有夏天时的顽皮模样,彼此彷佛都不需要了,雨滴只是路过借住,一会就滚到冰凉的地上了。时节变了,事物的形态也变了。

山脚下的小河,不能用欢快流淌来形容了,也不能用泛着水花来修饰了,它只是维持着自身的存在。我们也看不见河边垂钓的老翁、岸边洗衣的姑娘、水里玩耍的孩童。小河抛弃了原有的负载,像条丢在土里的旧丝带,随风飘着,顺着一条河道慢悠悠的穿山东去,入湖或入海不得而知。远处偶有几声凌空的鸟鸣,穿过蒙蒙雨雾,在山中清脆回响。此时,这回响和风和山和河和雨和草木,和你能听见的、看见的一切交融在一起,宛如一支乐队、一群舞者,在天地这个大舞台上,随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奏鸣、舞蹈,四个乐章,四个季节,有秋的落寞忧思,冬的凄冷悲伤,春的高潮爱恋,夏的激情欢愉!这不是很美吗?我已如痴如醉,如梦如幻,呆在一个角落,说不清楚的角落,听着、望着、想着。

太阳出来时,山很大,因为望不到边际,夜晚月压枝头,山又很小,手可摘星;水很长,奔流不息,不知道流向何处,水亦很弱,一叶障目,便不见那河。我,只是尘世间的孤单看客,用赤裸的眼捕捉荒凉,用赤裸的心穿越山河,用赤裸的灵魂荡涤多变颜色,感受山之空灵,水之洒脱,天之苍茫,秋之萧瑟,岁月之峥嵘、之繁华、之蹉跎。

三、秋的模样

秋,到了。

老家的村子里,落叶纷飞,枝条萧索,但人们却兴致勃勃。

这是收割的季节,农民流了大半年的汗水,春灌溉播种,夏除草施肥,终于可以有所收获。沉甸甸的玉米,带着棕黄色的须子龇牙咧嘴的笑着,摸在手上,就可以闻见熟透的味道。夕阳将尽,骡马车开始拉着一堆堆的玉米,慢悠悠的往家走。到家时,刚爬上屋顶的半个月亮携一片星辉洒在玉米堆上,油光泛黄,黄里露金。把骡马栓好,喂些草料,也该吃饭了。虽说这个时候不算太冷,但也凉意带寒,二两烧酒,还是要的。边吃边饮边琢磨,边谈边闹边乐呵,累是有点累,但却喜在心上。毕竟玉米堆起了小山,可以无忧无怨,就等着卖个好价钱,方便给丫头置办套好嫁妆,给小子讨个好媳妇,事事都有了着落。想到这,一壶酒下肚,一袋烟点上,美滋滋的。

在广州,虽说温度还是居高不下,但也舒服多了。散步时,不会是满头大汗,尽情的走;睡觉时,不一定打开空调,慵懒的躺在床上,脱了衣服,开一扇窗,扯被子一角裹身上就好。秋天有风,不大不小,吹不散树叶,吹不尽浮尘,正好把楼下的话儿刮到屋子来。儿童嬉戏,幻想着以后的事,然后就是斗嘴,你说你厉害,我比你还牛;妇女倾诉幽怨,讲着男人的问题,张口就是“我家那个”怎么怎么样;男人见面彼此寒暄,匆匆忙忙的,约几顿酒便各自离去,不知道哪去了;老人家述说家长里短,一句话说好几遍,嗓门忽高忽低,顺带回忆曾经,感叹世事,总喜欢说“世道变了啊”。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抱怨一下,嗔怪一下,日子就是这样,不紧不慢,得过且过。男人是男人,永远不会像女人期盼的那么乖巧;女人是女人,怎么也不会像男人说的那样“你就别管了!”呵,说是这么说,唠叨还是那么唠叨。

秋是一片大幕,层层叠叠,不像春那么娇嫩,不像夏那么热烈,不像冬那么冷漠。所有的这些,都在这幕布里上演,各有各的乐趣,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看头。

总之,秋,像极了大姑娘,羞赧得不彻底,有那么一股蠢蠢欲动、暗波奔涌的闷骚劲儿,实在漂亮;像极了小伙子,奔放得不到位,有那么一种畏手畏脚、瞻前顾后的孬种样,但却精神。反正,秋是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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