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坐地铁逛街。 人不多,车厢不挤。选择靠窗位置站立。旁边的一位大叔,样貌清瘦,五十多岁,蹲在地上。他身旁放了两个竹篓,约莫半米高,里面各放一束漂亮的鲜花。竹篓恰好没过花的上沿。大叔手里拿着一个小喷壶,时不时给花喷点水,样子像是照顾宝贝孩子,很认真。大叔说:地铁有时人多,抱着花容易被挤到,我专门从老家带两个篓子过来,罩着点,保护的好。或许都是北方人的缘故,见人自来熟。他跟我聊了起来。他说:我是农民。去年儿子不让我种地了,非得接我们老两口过来。可我实在闲不住啊,不干活浑身难受。儿子没办法,给我找这样一份活,替花店送花。大叔满眼欢喜:一点不累。在老家我就爱侍弄花花草草。我看到花,就像看到了田,看到了泥土,看到了家。“送”人玫瑰,手有余香。我年龄大了,鼻子不灵,闻不到什么香味了。但我能感觉到花的香,每束花都饱含送花人的美好愿望和祝福。肯定香! 我送的每束花,都会拍个照片。你看我手机里有好多,没事儿就拿出来端详端详,好看。大叔边说,边打开了手机相册,向我展示他的“成果”。我惊呆了,相册里全是花的美照,姹紫嫣红,像个花束展览馆。大叔接着说:我跟别的送花师傅不一样,他们是二传手,我会稍作“加工”。有时花店忙,花骨朵摆不齐,腐叶没掐干净,我顺便帮忙弄一弄,反正有时间。我还买了一把喷壶,随身带着,南方天热,水分散得快,得多喷点水。漂漂亮亮送给人家多好。买花不就是为了美嘛!咱们送出去好看,人家收着也开心。都乐呵。送花挺有意思。每天坐着地铁到处转悠,差不多每个地铁站我都去过了。我估计到这个月底,差不多能送出去一千单。我都想好了。到了第一千单的时候,我也给我老伴买束花,送给她。 他斩钉截铁:哪有啊。那年代哪有钱给她送花啊。第一束花不是送给她的。这里有故事呢。去年接了一单。给个姑娘送花。一束玫瑰,很漂亮。谁知送到了,姑娘死活不收。我赶紧联系买家。买家是个小伙儿。他说,大叔,这花不送了,你留着吧。我跟她分手了。我离开广州了。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虽然没有“毁”人家,但总觉着心里不是滋味。我给这对情侣各发一条短信,我说,消消气。我先保管花,想送随时告诉我,我再给你们送。 我给两人一天发一条。发到第5天,小伙打电话来了,说:大叔,那束花如果还在,麻烦送给我女友吧,她同意收。我乐坏了。但这花也“坏了”——花骨朵都蔫了,实在送不出手。我赶紧跑到那家花店,翻出手机拍的照片给老板看,让他帮忙包一束一模一样的。我自己掏的钱。一百多块呢,顶我一天的工钱了。这也是我人生第一次买花。花送给姑娘,很高兴的收下了。花水灵灵的,姑娘的脸蛋也水灵灵的。我寻思,花点钱就花点钱吧,这是好事儿。心里乐呵。人活着,不就图个乐呵嘛!地铁到了大叔要去的站点。他说了句,先走了啊。麻利的背一个篓子,抱一个篓子,一前一后,笨拙又可爱,摇晃着出了车厢。下个站,我也出去了。望着热闹的商场,我却无心闲逛,脑海里想着竹篓子,想着篓子里的花,想着送花的人。土里土气的篓子,似乎与城市的繁华格格不入。但篓子主人的善良,却是人人所需。“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大叔说鼻子不灵,对香气不敏感。但他并不缺少芳香。花的芳香早就沾满了他的衣裳,留在了他的手中,住进了他的心底。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的善良,如同绽开的花朵,自带芳香。他的心中一定藏着一片花田,清风吹拂,蝴蝶飞舞。俄罗斯诗人霍达谢维奇在《致访客》中写道,“来看我时/带上你的希冀/或是你超凡的俊逸/假如你自己是神子/抑或带上上帝。” 想起一句话来,做结尾吧:世事难以尽美,但愿你我尽力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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