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值上班高峰,离他三五米远,便是一条繁忙的马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似乎没人注意到这位老人,但我确实注意到了,骑在自行车上还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 在这条路上骑行了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老人。至于老人发呆想什么,我无从知晓。但至少有两点,我跟他是一样的,要生活、要吃饭。当然,我也想喝上一口早酒,但条件不允许。我加快了自行车的速度,想早点坐到饭堂里,这样才安心。这种“安心”,跟教徒坐到教堂里并无二致,无非一个是“物质”上的,一个是“精神”上的。 还是说回这条路吧。路是东西走向的。我上班,往东,迎着朝阳;下班,往西,送走夕阳。途中有三分之二的长度是临江的,想一想都快乐,上班时,一条大江陪着我,向东而去,轻松畅快;下班时,我的去向跟江水相反,忍不住心里窃喜,大江不舍昼夜,疲于奔命,我却能欣然归家,乐享天伦!无论何时望向江中,心情都会随着江水反射的光芒明亮起来。 ![]() 每个工作日都骑行在这条路上,就会发现这里的很多人都“似曾相识”。从生活的细枝末节来讲,人和人的生活并无太大差别,无非是吃喝拉撒睡,基本规律大体相同,活得是同一种活法,走得是同一条路,谁也不可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就好比上班或下班,大家差不多都在同一个时间点,上班再下班,下班再上班,扎堆“归去来兮”,所以才有“早高峰”“晚高峰”的说法。迎面过来的男男女女,基本上都是昨天的那些,没啥差别。比如,那个骑滑板车的女孩,每天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从头到脚武装起来,只露出一双乌亮的眼睛。她在狭小的平板上错开脚前后直立,两只胳膊紧紧攥着车把,像风一样刮过。她与风又不尽相同,风刮过去就彻底走远了,但她这股风,是早上刮过去,晚上再吹回来。 巧的是,某天发现一位熟识的大哥,也在这条路上骑行上下班。从此,我们每天在擦肩而过前,都会斜伸出胳膊,高高举起,彼此致意。若几天未碰面,就知道对方应是到外面出差了。 还有一位大叔,每天八点左右撑开报摊,娴熟的把各种物件摆到位,然后坐在摊位里玩手机。这时,会有一位中年男人,极其熟练的从摊位上拿起三样东西,话都不说一句,扫码、付款、走人。经过我无数次有意无意的观察,他每天拿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一瓶奶茶、一条面包,还有一份报纸。瞧,生活就是奶茶和面包,每天都是一个味儿,但看看手中的报纸,生活的味道也有一些变化——每天都会有点新鲜事儿。 我常戴耳机骑行。耳机里的音乐会隔离外界的嘈杂,让我专心安静的向前。 一天下班,我恍惚中听到有人对我“哎哎哎”的叫。环视左右,发现一位外国的胖女人冲我喊。她也在骑行,距我身边一两步远,叽里呱啦的跟我说英语,但我一句都不懂,不知其有何目的。她看出了我的懵,就用手指自行车,对我说“The same!The same!”我一看她的自行车,明白了,原来她的山地车跟我的是同款,一模一样的。噢,原来如此!从礼数上来讲,我该回人家一句,但回答什么呢?我像被临时推上演讲台的结巴,嘴巴蠕动、牙齿颤抖、表情丰富,却讲不出一句话。约莫过了五六秒钟,眼看这位友人即将超过我,我终于憋出来一句,“Yes!”,见我连说三遍依然没有另一个词汇后,老外笑嘻嘻的“失望”而去。老外确实开放、友好,遇到骑同款山地车的人,都要搭讪。但我懊恼,过了英语四级,竟然心是口非,一句都说不出来!同时我又庆幸,好在没过六级,否则,岂不更尴尬! 人们都说,最美的风景在路上。每天走在这样一条路上,也能遇到不少风景。路的本身就是一种风景。除了有大江可傍外,路两边是整整齐齐的榕树,茂密成荫。阳光透过枝叶,投射在地面上、草坪上,光影斑驳。望着江水、绿草、大树,还有几只嬉闹的小鸟,“班得瑞”的感觉就出来了,令人心旷神怡。自然的风景固然美丽,但最美的风景总是藏在心中。有一次,我出门很早,看到一群环卫工人,蹲坐在江边吃早餐。他们眼神质朴,衣着工装,整齐干净。他们的早餐很简单,无非是炒饭、肠粉一类的,个别的端着碗,埋起来半张脸,吃米粉或面条。每个人吃的都很认真很香,像刚识字的小学生在捧读一本故事书,细细咀嚼品味。这时,有几位已吃完饭的女工人,竟然架起了便携音响,跳起了交谊舞。她们青春不再,身形胖瘦不一,每个人都不是跳舞的“料”。她们的舞蹈的技术、仪态、表现,更不能与专业舞者媲美,但她们足够优雅、足够自信、足够从容。当《杜鹃圆舞曲》在江边奏响的一刹那,我忍不住下车驻足观看。想起来曾在大剧院观赏的世界级舞团演出,似乎都没眼前的场景壮美。这也充分说明,艺术的舞台绝不是高高在上的,平凡的生活才是艺术的源头活水。我还捕捉到一个瞬间,好几位蹲坐一旁的男工友,一边嘴里嚼着东西,一边抬头望着“舞台”,他们眼中,放射出一道道善良和蔼的“贼”光,极其有趣。那一幕,真美! ![]() 在这条路上,还遇到过几次“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情况。在那头明明一片艳阳高照,到了这头却是一阵倾盆大雨,浇成了落汤鸡。好在路不是很远,好在雨下得不久,好在有那么一两个屋檐可以避一避,这算不算“道是无晴却有晴”呢?其实,刘禹锡的“道是无晴却有晴”并不是生活或情感的最高境界,苏轼的“也无风雨也无晴”才算得上格局高远。“行路难,行路难”,天高路远,人生苦短,何惧风雨!而且,既来之,则安之,选择走了这条路,再说些幽怨就没什么意义了,“牢骚太盛防肠断”啊!这世上,有何处不下雨,又有哪条路不刮风? 鲁迅先生说,世上本没有路,走得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能够安然的走在这条路上,得益于众人同拓、众人同行。但是,这里又有一个问题,一旦人多起来了,路就会变得平凡、普通,就算不上什么花样频出的巧路或奇路了。这就像生活,一年四季,一日三餐,它是按部就班的,是周而复始的,是千篇一律的,是再寻常不过但必须得过的! 有句俗语说,一条道走到黑。这话往往形容那些犟脾气的人,不懂得回头转弯。在我来看,这句话没什么问题,因为很多路是要反复走的,走到黑不要紧,我们要记得走回去,走到家中。家,就像教堂,可以让人养足精神,坚定信念,走好明天的路。 如此,一条路,反反复复的走,就成了生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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