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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远去的粽子香

 公众号陌上闲云 2022-06-22 发布于湖南

在端午节,要吃粽子。这是习俗,也是一种仪式。没有了仪式烘托,过节的气氛就会减淡,会显得没意思。

离开故乡二十余年,我都是在外地过端午节,来自南方或是北方的粽子,吃过很多种。但吃来吃去,我还是最怀念小时候奶奶包的粽子。以前我也写过一篇《最念儿时粽子香》,以寄殷殷思念,眼下又到端午,不免又思亲情、又念粽香。

奶奶用芦苇叶包粽子,馅料是纯粹的黄米,包好后以马莲叶捆扎。与市面上的粽子相比,奶奶包的粽子没有丰富的馅料,样式也比较拙朴,没那么好看。我还记得,奶奶用的芦苇叶,有时是把去年剥下来的叶子收起来,留到下一年再用,粽叶的味道不免会打折扣。但奇怪的是,每到端午,那粽香都在我心中袅袅升腾,久久萦绕,挥之不去。

我欲下笔形容这种味道,奈何拙笔无为,头脑中只冒出两幅图画。其中一幅是:夏日午后,奶奶守在灶台旁,坐在小板凳上,一只手微微蜷曲,握着卷成锥形的粽叶,另一只手把添入粽叶中的黄米略压实一些,但又不能压得太实,要控制好力道和力度,她因此全神贯注。还有一幅是:奶奶掀开了煮粽子的锅盖,弯下腰,用筷子夹住一只煮熟的暗绿色的粽子,一股热气冒出来,顺着花白的头发、发黄的墙壁,向着裸露檩条的房顶蔓延。

粽子的香味,从这两幅图画中慢慢的散发着,二十几年都有如昨日。容我再细想想:奶奶个矮,短发,眼睛小,身材胖;爷爷在东屋睡午觉,鼾声正响;灶台上的铁锅很大,高粱糜子制成的炊帚用得太久了,软烂松散的部分早已在终日的涮洗刷蹭中被大浪淘沙消磨掉了,剩下的炊帚头硬硬的尖尖的,贴靠在锅沿上;水缸装着半缸水,通常早上叔叔会拎着水桶加满水供一天使用,掀开盖子,水面便清晰映出自己的面容,水舀子伸进去,自己就迷失不见了;房顶正中的那根屋梁上,有一窝燕子,年年都飞回来,不离不弃;午后太阳很大,几只鸡在院子里懒散的走,发出沉闷的咯咯的叫声,它们偶尔试探着走近正在吃草的马;地里的庄稼长得正旺,在十年九旱的大地上渴望一场雨……画面越来越丰富了,若论艺术手法,已经从寥寥几笔的写意变成了精细入微的写实。画中的人和物似乎伸手可触,我随时都可以走进其中。然而,我对曾经的我极其陌生,我不知道自己的样貌和身高,画面中的我该画成多大呢?我的心里并没底。我只知道我那时应该很小,我很喜欢那粽子,一年才能吃一回,恨不得全部吃掉,我很喜欢抬头研究那窝燕子,追问他们去了哪里,我还喜欢拿起水瓢舀缸里的水喝,透心凉。

跟作家张抗抗写的那句:在嘈杂喧闹的街巷里,自己身上那种从遥远的异地带来的“生人味”,总使我觉得同这里的温馨和湿润格格不入……,似有同感,我在关于故乡的画中没有确切的位置,我像夜游的精灵,在四处勘探这画面的大小。

这画面说小很小,限定在局促的三间土屋中,土屋虽早已易主,但在我的精神世界里,我永远是它的主人;这画面说大也大,大的可以涵盖那片乡亲们赖以生存的田野。不管如何,这画面终究是有边界的,它的边界极其巧妙得跟小村的边界重合。尽管我走得很远很远,走得很久很久,它都无法逾越生我养我的那座小村庄——此为故乡。

但凡加上一个“故”字,都属于多年甚至几十年前的记忆。但有没有发现,当“故”与“乡”结合起来的时候,记忆虽远,但不显远。

人人都有母亲,人人皆有故乡。故乡是生活的母体。故乡承载着数不清的酸甜苦辣和荣枯盛衰。故乡有特定的人情和风物,我们无法改变,只能吸收和回忆。

游子与故乡的关系,宛若爆竹,一旦引子被点燃,便噼里啪啦的闹腾起来。就像这端午,奶奶包的粽子的香味在画中蔓延着,黄米的香、芦苇叶的香和马莲叶的香,让整个故乡变得更加沉稳、亲和、慈祥,离我越来越近。粽子的香味引燃了所有的记忆,它们从故乡的东西南北、从故乡的春夏秋冬、从故乡的张王李赵家里涌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每每怀念故乡,都倍觉亲切。那些关于故乡的诸多画面,既像清明上河图那样热闹,也像富春山居图那般高冷,它们都属于故乡的形态,我不计较,坦然接受。事实上,故乡也会给我们以伤痛,然而当我们从中走出来,再回望那些伤痛时,我们就像对待痊愈的伤口和病痛一样,不是五味杂陈,而是云淡风轻。

无论是画里画外,粽香笼罩着故乡,从未走远。如果把岁月是一条河流,那粽香并非在河流中一股脑的滚滚东去,而是跨越千山万水,追随我的足迹,在我心中安营扎寨。粽香也离不开故乡,彼此相依。奶奶用故乡的黄米、故乡的芦苇叶和马蹄叶,包出了具有独特风味的粽子。

我想,如果在端午节,吃不到粽子,我也不会说这个端午节过得没意思或不够完整了,因为吃什么粽子都是“徒劳”,都再也吃不到奶奶包的粽子了,我只愿能够闭上眼静静的想一想,把那粽子以及粽香笼罩的人情和风物想得再多一点,想得再细腻一点,已足够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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