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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西南联大通识课系列之《国史课》

 文殊院士 2022-06-22 发布于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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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书的封底写着任继愈老先生的一句话:

联大教授重创新,都以讲自己的教材为荣,讲现成的教科书为不光彩,这也是其他大学稀见的。

读完发现老先生诚不欺人。

本书是由张荫麟、雷海宗、陈寅恪和吴晗四位史学大家的讲义编纂而成,虽然讲述的是整个中华文明发展简史,但极具个人风格。有侃侃而谈的、有语出惊人的、有追根溯源的,无不令人感叹其知识之渊博、语言之精炼、治学之严谨,更让人折服于他们的个人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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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荫麟

如张荫麟讲春秋,看似列国互相征伐混战,实则以春秋五霸先后称霸的顺序为隐线,以穿针引线之手,将历史之遗珠一一串联起来。老先生每提出一个观点,看似将史实信手拈来去证明自己的观点,实则能感受到其对历史知识的深厚功底。就像那些伟大的艺术家,看似随意地涂抹,其实里面蕴含的是几十年扎实的基本功训练。又如讲两宋,关于北宋之强弱并不发表个人观点,而以一句——“至西夏事定时,百年之积,惟存空簿”——让我们自己判断宋时不断向外敌以岁币求和与连年战争的耗费之间,哪个更划算。又讲王安石变法,条理清晰,通俗易懂,是看得最明白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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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海宗

又如雷海宗,可谓惜字如金,常以寥寥百字完成论述,又极透彻。讲三国,只用了不到八百字,将曹操的军事优势、政治优势,关键战役以及三分天下之中心,简洁清晰地提炼出来,如有兴趣,自可深究,此确为讲义之要!为师者,并非将知识事无巨细地灌输给学生,而是能引导学生自己思考和探究,所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语言一精炼,便会频发振聋发聩之声,如——“……自殷商以下两千年来建功立业的华夏民族至此已颓废堕落到可怕的程度……”——一句话将所谓的“魏晋风流”一棒子掀翻在地又撕下其遮羞布一般,真给人以酣畅淋漓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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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寅恪

而陈寅恪一上来便拿出考据学派的作风,一章只讲一件事,为了李唐一份家谱,几乎翻遍了所有旧史记载,如:《朱子语类》、《册府元龟》、《旧唐书》、《新唐书》、《北史》、《晋书》、《宋书》、《魏书》、《资治通鉴》、《梁书》、《南史》、《唐会要》、《元和郡县图志》、《畿辅通志》、《隋书》、《汉书》、《大唐创业起居注》、《十六国春秋纂录》、《十六国春秋辑补》、《周书》等,以正其源。证明了唐朝祖为胡人或者胡化的汉人,其实只是为下一章唐初——“关中本位政策”——提供血缘和地缘的理论支持。又如第二章,又引用若干书目,只为了证明科举始于隋而兴于武周,武则天之所以兴科举,是为了争取寒门子弟,对抗关中本位政策中的那些朝中势力,而正因为此种对抗,令唐的根基府兵制没落,最终导致安史之乱。虽然看起书来略显冗繁,但一步步逻辑清晰,彰显其治学之严谨。看完陈寅恪的讲义,你会有种“自己几乎没看过书”的感觉。怪不得梁启超会说:“我梁某算是著作等身了,但总共著作还不如陈先生寥寥数百字有价值。”这句话同时也证明了此书确为大师精华之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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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晗

至于吴晗老先生,大多数人可能是从《海瑞罢官》认识的他①,殊不知他乃是现代明史研究的开拓者和奠基者之一。我们更多的可能是对其遭遇的同情和惋惜,这份讲义也便显得尤其珍贵,对我们了解老先生的历史研究方法有极其重要的意义。讲义中言必有史实的风格,体现出专业历史研究专家所秉承的严谨作风,但行文通俗易懂,并不像陈寅恪那样将历史解剖到每一根汗毛。

在读此书之前,脑袋里只知道西南联大因战火孕育,条件艰苦但成果卓著,大家云集人才辈出。读完此书,才知明白中华文明历经浩劫,但文化一脉相传,正是因为有这些人存在。

这可能就是我们要读史学史之必要吧。强烈推荐喜欢历史的朋友。


①1965年,上海《文汇报》刊出由姚文元执笔的批判文章,直指吴晗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1966年,《人民日报》、《红旗》杂志等报刊先后发表批判文章,抨击《海瑞罢官》是“大毒草”,影射 了 “彭德怀事件”,最终成为发动“文化大革命”的导火线,吴晗也终被迫害致死。学界对吴的为人颇有微词,但每个人都应放到当时的时代环境中去看,个中利害,旁人无从得知亦无评判资格,吾辈只需学习其治学精神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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