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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林梅溪在《武夷茶趣》中还认为，《水浒传》“风云气多，儿女情少”，“善写风雪而不善写花月”。前者是指书中写政治、军事和武打豪放场面的内容多，而写儿女情长的爱情故事少；后者是指在景物描写中，书中善写狂风巨浪一类的动态景物，而不善写花前月下一类的静态景物。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林梅溪的话前者大抵可以成立，而后者却不尽然。《水浒传》在写景物时，因为写狂风巨浪一类动态景物多用诗词，比较明显，所以容易引起读者的注意；而写花前月下一类的静态景物多半糅和在情节叙述中，所以不大为人注意。 以写月色为例，书中以写月色来达到写情节，写人物以及创造艺术意境的片段并不乏见。如第三十一回“张都监血溅鸳鸯楼”一节，作者写武松“趁着那窗外月光，一步步挨入堂里”。“鸳鸯楼中，只见三五枝画烛荧煌，一两处月光射入，楼上甚是明朗”。这里的“三五枝”和“一二处”对仗工整，内外分明，被金圣叹誉为“绝妙好词”。作者之所以在写杀人前先将室内外的光线交代清楚，目的是为写交手时看得见做好铺垫。当武松杀了张都监一家，“将去割时，刀切头不入。武松心疑，就月光下看那刀时，已自都砍缺了”。武松报了仇，越过城墙，“立在濠堑边。月明之下，看水时，只有一二尺深”。这里月光的描写和情节的发展已经遥相呼应，浑然一体，成为情节发展的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 再来看一个以写月光来交代时间场景的例子。第二回写史进的庄客王四酒后醉卧山林，身上的文书等物被人窃取，他“一觉直睡到二更，方醒觉来，看见月光微微照在身上，吃了一惊，跳将起来，却见四边都是松树”。月光下的静谧山林，暗示出王四醉卧时间之长，并衬托出这位庄客意识到自己失职后内心的空虚和恐惧。金圣叹对此批道：“尝读坡公《赤壁赋》‘人影在地，仰见明月’二语，叹其妙绝，盖先见影，后见月，便宛然晚步光景也。此忽然脱化此法，写作王四醒来，先见月光，后见松树，便宛然五更酒醒光景，真乃善于用古矣。”还是金圣叹独具惠眼，看出个中韵味。 还有以月光表现人物心情的例子。第二十一回写宋江接受刘唐送来晁盖等人的赠金，庆幸“那晁盖倒去落了草，直如此大弄”时，作者写道：“话说宋江别了刘唐，乘着月色满街，信步自回下处来。”很显然，如果这里作者只写“宋江别了刘唐，信步自回下处来”，那只是一般的情节交代。而加上“乘着月色满街”一句，则将宋江听到喜讯后的欣慰之情，跃然纸上。 书中以月色来营造艺术意境的突出例子是第九十回写双林镇燕青遇故人一段。在恬静秀美的山村，他乡故知，杯酒谈心。“窗外月光如昼。燕青推窗看时，又是一般清致：云清风静，月白溪清，水影山光，相映一室”。在戎马倥偬、刀光剑影的大笔泼墨后，又忽而转入山林静夜，不仅动静有致，刚柔并举，而且将读者带入一个优美的艺术境界中，使人陶醉其中，分享燕青的乐趣。以此看来，林梅溪关于《水浒传》不善写花月的说法，怕是有些站不住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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