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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异地恋男友的分手电话后

 胡叨叨女士 2022-06-23 发布于山东

 

她一路流着眼泪,来到千里之外,在瑟瑟的秋风里见到他。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可以相信这一切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了。她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的表情和眼神。没有感动,没有心疼,没有温情,甚至连意外都没有,有的只是赤裸裸的厌恶和不耐烦,仿佛她是一滩脏了他手的鼻涕,迫不及待地想要甩掉,还要在抹布上蹭一蹭手上的残痕。

她是在他公司前台见到他的。他紧锁着眉头快步走过来,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谁让你上我公司来的?你在这儿哭,让我同事见到,对我的影响有多不好,你知道吗?”

她怔住了。她万万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她擦干了眼泪,在心里暗暗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让他看到她哭。

他给她订了个房间,安排她住下,说下班后来找她。

晚上七点多钟,他过来了,说带她去吃饭。他的情绪好了很多,大概是因为下班了,不用怕她在同事面前给他丢人了吧。

虽然一天都没正经吃什么东西,但她还是没有胃口,没吃几口就吃不下了。

他问她:“不合口味?”

她说:“不饿。”

他说:“南方这菜呀,淡,还偏甜,比咱们北方菜精致,我刚来的时候也吃不惯。”顿了一下,咽下一口精致的南方菜,又说,“其实我觉得,你也应该活得精致一点。你看,你现在正是该打扮的时候,却天天牛仔裤旅游鞋,衣服不是黑的就是灰的,全是运动休闲款式。你应该多穿穿高跟鞋……”

“你认识我时我就这样啊!”她忽然觉得胸闷得厉害,忍不住打断他说,“这好几年了你突然对我的穿着打扮看不惯了?你这审美观是谁帮你改造的呢?”

他沉下脸:“你看你就这样,我一提什么建议你立马就生气。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将来好?”

“行了。吃饱了吧,买单吧。服务员……”她掏出钱包,他伸过手来按下,说:“我结吧。”

她说:“还是我结吧。我不打招呼就跑来,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这话一半是怄气,一半是真心。

他说:“你的钱自个儿留着吧,给自己攒份嫁妆。跟男人出来吃饭就是要让男人付钱的,你连这都不懂,怪不得嫁不出去。”

她听着他刻意的玩笑,眼泪又没出息地掉了下来,全然忘了几个小时前刚刚赌咒发誓过。

结完账,她们回到房间,聊到半夜。她看出他是铁了心要甩掉她了。大城市的魅力比她大。或者是大城市的某个姑娘魅力比她大也未可知。她没有刨根问底。他不会承认,她也不想知道。

她说:“既然这样,我明白了,你走吧。”

他不走。他说大家还是朋友,他必须对她的安全负责。她觉得很好笑,有什么不安全的呢?酒店里又不是只住了她一个人,难不成有人专程劳心费力地熬到后半夜跑来害她?但她懒得说这些,他爱怎样就怎样吧。

第二天是周六,他不用上班,问她好不容易来一趟,想去哪里玩玩。她说她没心情。

她在床上躺了一天。遮光窗帘把阳光拦在窗外,她不知道几点,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又好快。好像好久好久,房间里的景致都没有一点儿变化,时间已经凝固;但又好像只是一瞬间,他已经下楼买了两次饭。

他提着第三顿饭上来,叫她起床吃饭的时候,她又哭了。她忽然觉得,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个时刻,该有多好。虽然他已经不爱她,但他们还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板着脸陪在对方身边。

晚上,他说给她订了次日的机票,周日送她回去。照例没跟她商量。她没说话,起身去洗漱,准备睡觉。

她不小心把牙杯掉在了地上,啪的一声。她刚蹲下身,准备把玻璃片捡起来,就听到他砰地撞开卫生间的门闯了进来。

“你干什么?!”他喊着,猛地把她拉起来。

她感到错愕,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激动。又一转念,她才明白过来,他昨天说的“要对她的安全负责”,不是说怕有坏人,而是怕她自杀。她如果在这里自杀了,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会毁了他的远大前程。

她在心里冷笑了一下,问他:“如果我说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你会怎么办?”

他沉默了许久,说:“让我考虑考虑,好吗?”

她说:“好,你要考虑多久?”

他说:“给我一周时间,好吗?”

她有些意外。她以为他说的“考虑考虑”是考虑怎样婉转地搪塞她,她没料到他是说要重新考虑他们的关系。她刚刚硬起来的心又有些软了,软的那个地方叫做“爱”,没有道理好讲,没有理智存在。

她说:“好。”

她已经等了他那么久,不在乎再等一周。

又一个深夜到来了。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到身边的人很快发出了均匀的鼾声。她手表上的秒针孤独地转着圈,滴滴答答的脚步声仿佛急于走向荒无人迹之处。

四点多了。外面没有鸟叫,只有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这个城市的车水马龙永无止息,从深夜一直啸叫到黎明。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要在这深秋的夜里出行?他们怎么不回家?他们要去哪里?是否有人陪伴?她在这没有答案的疑问中跌入了纷乱的梦境。

她不记得自己梦到了什么,却清楚地知道梦里的自己多么渴望不再醒来。就让她一觉睡到彼岸吧,在心爱的男人身边;然后喝下孟婆汤,在他离开她之前,抢先忘掉这段尘缘。她没有想过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却的确希望自己在梦中静静地死去。她想,这大概就叫懦弱吧,既想离去,又不想与“自杀”二字产生瓜葛。她不是怕自杀必然会带来的身体上的痛苦,而是觉得自杀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她其实也没有过多地去想她死后她的父母会承受怎样的痛苦,她只是害怕死后要遭千夫所指,别人都会说她为了一个男人自私地抛下了年迈的双亲。这样看来,她跟他也没有什么区别,她想。他怕她自杀并不是因为在乎她,她怕自杀也不是因为爱她的父母。他们只是心照不宣地为自己把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却对别人说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机场。两个个头儿和嗓门儿非常不成正比的女人在用她听不懂的语言激烈地争吵,吵得极其认真,仿佛这个世界上其他都是浮云,唯有此事不可掉以轻心,谁吵赢了这一架,谁就是宇宙的主宰,而另一方势必要化为尘埃,消失在茫茫星际。

他看着她们冷笑了一下。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盯着他,他解释道:“看,这还是中国最繁华的城市呢,这里的人就是这种素质。”她在心里说,这也并没有妨碍你哭着喊着非要留在这里啊。

另一边,有恋人在拥吻,离别的气氛已酝酿到极致,只等分手的时刻来临,泪水顺势而出,便能成功将缠绵缱绻之情推向最高潮——多么矫揉造作,又多么美好。

她回过头,看着他问道:“以后,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没有回答她,却强装出一个笑容,拙劣地打趣道:“别再哭了,你的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真丑。”

她的眼泪又不争气地从睁不开的眼睛里流了下来。

她说:“一周,是吧?我等你的消息。”

他说过要考虑一周。她还是想等他。她可以不要尊严,甚至可以不要爱,只要他愿意回到她身边,她就愿意一直等下去。

他还是没有回答她,只是说:“去吧,该过安检了。”

她没动。他走上前一步,僵硬地伸出手臂,拥抱了她一下。

她在安检的队伍里随着人群移动,回头看着他,他挥着手慢慢地后退。

飞机照例大规模晚点。

她迷迷糊糊地睡去,梦到自己在玩儿命地跑,跑,跑,却不知道是在奔向前方的光明,还是逃离身后的追兵。就这样,她和飞机一道,跑过了几百公里,再睁开眼睛,夜幕又已降临。

她回到自己的住处,掏出钥匙,还没插进锁孔,却发现门已经开了。她以为自己走错了,但仔细看看,这确是她家无疑。

是不是家里进贼了?说不定现在还没走,就躲在房间里的哪个角落。她一激灵,一个箭步冲到楼下,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她的第一个念头是打给父母,但是不行。他们若是听说她有危险,非得急死不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他接起来,问她:“到了?”她结结巴巴地跟他讲了刚刚的事情,问他该怎么办。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她以为是断线了,说:“喂?”然后听到他压抑着嗓音,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别闹了,好吗?我不是说了会考虑吗?给我一周时间,我会告诉你结果的,不要再玩儿这种小把戏了,好吗?”

她说:“什么?你觉得我是在玩儿把戏?”

他说:“不是吗?你就是想提醒我,你一毕业就一个人去到我的家乡等我,我最后却决定留在别的城市了,你现在无依无靠,我应该愧疚,觉得你可怜,觉得不能抛下你不管,是这个意思吧?”

她笑了,哈哈大笑。她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中气十足地骂道:“去你妈的你个纯种的王八蛋!”

她挂了电话,给关系最好的女同事打过去。同事听她说完后,马上打车过来,叫上小区保安一起,跟她回到了房间。保安大叔帮她查看了每扇门后,每个柜子,桌子和床下,连鞋盒子也没放过一个。

没有人。房间里也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什么都没丢。保安大叔问:“是不是你临走时忘了锁门?”她不知道。现在看来,好像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她连连道歉,抱歉耽误了大叔的时间。大叔笑着说:“没什么,应该的,没事就好,没事最好。”

大叔出门后,她趴在同事的肩上失声痛哭。冬天尚未到来,天气还谈不上冷,她却忍不住全身筛糠般抖个不停,上下牙齿碰在一起咯咯作响。她想说话,却吐不出一个整句,她听到几个孤零零的词汇艰难地从她嘴里挤出来:“我……想家……我想……回家……”同事紧紧地拥抱她,久久默不作声。

一周过去了。

他曾经对她食言那么多次,这次却是说到做到。他准时给她发来一条信息,不出意料地写着:我考虑过了,我们还是不合适,对不起。

她回了他一个字: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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