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我接到我妈的电话。 “什么,你住院了?”这说话语气,来势汹汹的就好像是我杀人了。 我知道,她是着急了。 “早就出院了。没事,就一点头晕。”可能是我生龙活虎的声音,我妈就没多问,直接挂了电话。 说来我这么多年,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对我妈妈瞒得死死的,不然,她就呼天抢地,然后,唱得一个村、一个镇,甚至一个市的人都能知道。 这个月,我是住院了,住了10天,我心里也很忐忑。 可我妈不知道我住院,这能让她知道吗? 不能,我怕我没病死,就给她的态度,还有她的言语给整死了。 我妈,我不知道怎么描绘她才好!真的,这可是我妈,我亲妈。 我爸得鼻咽癌时,我妈见一个人就对一个人说,当时,我爸就在旁边。 后来,我爸死了,我甚至怀疑,我爸是被我妈的语言杀死的。 我高中毕业时,家对面有个小伙子写来了三封信,说是喜欢我,说得很含蓄。 不幸的是,信让我妈给发现了。 真的,世界大乱了。 我十八岁,一个美好的少女,硬生生的被我妈唱成了一个路边的野鸡。 我妈每天都搬张凳子,坐在家门边。 (效果图,源自网络,非文中人物照片) 你知道吧,我家房子就在大马路边,每天进市区的人,从市区回来的人,都要路过我家。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只要跟我妈聊上几句话,她就一定告诉别人,她的女儿跟对面的小伙子在拍拖了。 “养了这样的生埋女,有什么用呢?小小年纪,就这样不正经。”她气得咬牙切齿,却又说得很兴奋,像我们乡下里来了唱大戏的,终于有了话题好拿来热闹了。 她不管我是不是她的女儿,不管她说的话我是不是受得住,她只要聊得热闹。 母亲遇到熟悉的人,她就故意压低声音说: “可能,都跟人家睡过了。” 我在房间里面,门外的话就像空气一样无孔不渗地冲进来,冲进我耳朵。 我恨不得去死。 有一个月时间,我不敢出门,村里、镇里的人,都听说了我的事。 我在房里困了一个月,想着反正都被说成个烂货了,作为一个烂货,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出去了! 我就照样去市区买书,去找同学玩。 当然,是找离我家远的同学玩,附近的父母,哪个会欢迎一个烂货上门,免得带坏了自己家的孩子。 我名声不好。 我工作以后,虽然我有文化,还长得高挑,漂亮,性情温柔宽厚,可是,我家乡的就没有一个人家敢娶我。 我嫁了离家几百公里外。 我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虽然不富裕,倒也踏实幸福,我的小家,没有生活的是非。 年节时,我也会回一下娘家。 多年过去了,没有人再对我提起往事,再对我提起他。 可我母亲还是会提起他。 说起往事,我是愧对他。 可我母亲不知道,还是提起他。 当年,我只是收到信,被一个不错的男人喜欢,我心里觉得是欢喜的,可我还没来得及询问自己,是否喜欢他。 我想还有四年大学,这个来得太早了。 可这时候,我母亲,就已经将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城里城外的,让我都找不到台阶好下。 我让他也受罪了,母亲对他指桑骂槐,到处谈论他的不是。 我想过跟母亲解释,可当我看到她的眼睛,马上就停下了,说来你可能不信,母亲,那一双眼睛里有掩藏不住的热烈、欢庆、刻薄,她不会在乎事实,她只要一个故事,一个能让生活掀起波浪滔天的故事。 我说的话,她就编改成伤害对面男孩的话。 我母亲,让我生恨。 我忍下了所有的话,麻木自己,让她去唱,让她去折腾。 她撞我的门,我打开。 她拿刀、拿药逼我写下绝交信,我写了给她。 她问我,我一声不吭。 有一天,对面的他过来了。 他问我,是否也爱着他。 我没说话。 我说不出口,因为我没想过要爱他,没想过要接受他。 可我们却为此受了这么多罪,我们同病相怜,沉默不说,也许能给他一点安慰吧。 “你为什么不说话?”他问。 我低下了头。 “如果你的心跟我的一样,事情就交给我来解决。可你不说,我该怎么办?”他无可奈何地把头撞墙,砰砰响。 我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我有一个冲动,要过去抱住他,要跟他说: “我们一起走吧!” 我却木着没动。 这时,我父亲回来了。 父亲不由分说,啪的一个大耳光,打在我脸上。 我没动、没吭声、没哭。这时的我,真的被母亲折腾得心死了。 他哭了。 “为什么打她,要打就打我呀!”他叫道。 父亲,赶了他出去! 他在门外号啕大哭。 母亲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都可以做她爸的人了,还想娶她。 他才大我六岁。 多年后,我结婚了。 他也结婚了。 图片:Erich Ferdinand 有一次,我回到娘家,母亲对我又提起了他。 说他炒房地产,赚了大钱,身家上亿,建了几十栋房子。 我脸无表情。 我对母亲的感情是复杂的。 小时候,我弟弟犯错,或者顶撞她,我母亲必定要撒气在我身上,要恶狠狠地拿恶毒的话骂我,骂够了,她感觉舒坦了,就好了。 我晚上学习晚一点,她也要骂我,骂我浪费电,骂我假努力,说就算我考上大学,家里也不会让我去读书的,说反正将来都是嫁人的赔钱货。 现在,我母亲老了,父亲早走了。 我弟弟、弟媳、弟弟的孩子,脾气都不好,遇到我母亲,很难有脾气好的人。 他们给她罪受。 母亲,只有我可以倾诉。 她将垃圾都倒给我,有时,我听了烦,我就吼她。 我吼完了,她不说话,我又后悔。 很多时候,我都是使劲买东西给她,给她钱,就是不想打电话给她,不想陪她。 我怕跟母亲在一起,我也不自觉地变成跟弟弟他们一样的坏人。 小时候,别的孩子写作文,都写“妈妈爱吃鱼头”,可我母亲不吃鱼头,因为我们姐弟爱吃鱼头。 我母亲吃鸡头,吃鸡皮,吃靠近鸡屁股的肉。 我母亲吃剩饭,剩菜。 可这并不能让我记住她的好。 有一次,我对母亲说: “你偏心!” “我哪有偏心,以前,我担木板去卖,都是买四个麻糖饼回来,你三姐弟一人一个,你奶奶一个,别人都说我担几十公里的木板卖了,不够买饼给你们吃。” 这是真的,我母亲并没有说谎,她确实是这么做的。 我母亲对于吃的,用的,穿的,她对自己很随意,都是尽可能地给了我们。 我母亲的一辈子,勤劳,吃苦。 可在我的记忆里,要不是刻意去想,我想不起来。 我只能说: 妈,我会孝顺你的,会对你好的。 没了,没下文了。 喜欢本文可赞赏作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