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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里那些故事都讲了些啥?

 胡叨叨女士 2022-06-23 发布于山东

文:梦龙

《考城隍》作为《聊斋志异》的首篇,历代评论家都十分重视它的开篇地位,何垠说:“一部书如许,托始于《考城隍》,赏善罚淫之旨见矣。”但明伦说:“一部大文章,以此开宗明义。”《考城隍》中写道:“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楬橥了衡量作品中人物的价值体系标准,从哲学和美学的层面表述了《聊斋志异》所展现的理念。

《考城隍》的“考”是考试之意.。《考城隍》是讲死而复生的故事。首句“予姊丈之祖”,点明故事来源,很可能是“予”听姊姊亲口述说的一则故事,亦如“睫在眼前”(《聊斋自志》)。值得留意的是,篇中宋公死后,“岳家”所看到的只是宋公鲜衣骏马、仆役成行的显贵,却“不知其为神”。也许正应了“长山张某”的赠诗,“有花有酒春常在,无烛无灯夜自明。”烘托出一种怡然自得,孤芳自赏,洒脱放达的韵味,使得本篇具有儒道二元审美意境。可见,仅从善美思想来理解《聊斋志异》,将流于片面。

《考城隍》营造了一个公正而有良知的理想世界,为政者——关羽“关壮缪”,以才取士,善解人意;为民者——“宋公”,人尽其才,善得善报,二者关系和谐融洽。联系蒲公一生清苦,执着科场,屡试屡败的人生经历,篇中的宋公即圆了“惟听录用”的入世梦想,又带有怀才不遇却“春常在”“夜自明”的出世姿态,恰是蒲公自我写照。试想,如此知礼(“登其堂,一拜而行”)向善的宋公,迁任城隍之后,想必也能造福一方吧。

《尸变》为诈尸题材。从动作和声音描写两个方面,渲染恐怖紧张气息。女尸的刻画活灵活现,而且也会生气“尸益怒”,也会疲劳“各寖倦”,除了偷袭“吹之”,还会发起突然袭击“尸暴起……扑之”。最后一段,“晨钟”实在给人以鼓舞,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幽静,否则女尸的“察察”声,真是追魂摄魄,令人脊背发麻。

《喷水》为闹鬼题材。故事托名宋玉叔(宋琬,1614-1673,清初著名诗人)的母亲而讲述。宋家宅邸“甚荒落”,深夜宋母被女鬼喷水致死,宋玉叔宅中掘出女尸击之,“皮内尽清水”。有种鬼害人、人灭鬼的循环报复之感。宋玉叔在“院内”掘出女尸,给人以凶案的悬猜空间,“令击之,骨肉皆烂”,又使人产生毁尸灭迹之嫌。总之,本篇故事充满诡异气氛和猜疑空间。

《瞳人语》是篇劝戒非礼勿视的故事。方栋行为轻佻,尾随“绝美”的“芙蓉城”“新妇”,导致“迷目失明”。此后改过自新,行为检点,遭到右眼失明的惩罚。但异史氏论赞道,“鬼神虽恶”,却是赏罚分明,“许人自新”,因此并未因为非礼勿视而双目失明。篇中两只眼睛拟人对话,生动有趣,完全无视身体主人的感受,携同出去“傲游”解闷,真是锁不住的心猿意马。而本不能聚合的双眼,却非要“合居一眶”,亦如方栋对他人之妇的奢望。令人可笑的是,右眼与左眼最终合为“重瞳”,方栋虽然革心洗面,但曾经的难堪却要永远历历在目啦。

《画壁》的文思亦如《红楼梦》的“警幻之训”。朱孝廉在一所寺庙内见到一副“散花天女”壁画,画中天女,曼妙迷人,朱孝廉萌生“淫心”,并产生了性幻象,进入画中与天女“狎好”,故事以朱孝廉被和尚点化醒悟,重返现实结尾,带有劝谕色彩。但从本篇故事的内在逻辑看,更像是男欢女爱,自由结合的浪漫爱情寓言。首先,并未写朱孝廉已有家室(即便有,也不违背古代婚姻法则),而天女也是“垂髫”未嫁少女,两情私定虽显轻浮,所违悖的也只是“黑面金甲使者”那个礼教象征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已。这与《瞳人语》《画皮》中对有夫之妇的“轻薄”“渔色”行为有着本质区别。其次,朱孝廉虽然最终身归现实,但却对“狎好”幻象依然存有留恋之情,否则也不会面壁“目瞪足耎”“灰心木立”“结而不扬”了。“幻由心生”实在是人之常情,“警幻之训”面前,能有几人大彻大悟,万缘俱净呢?“发乎情”是自然而然的本性,不争事实,行为上“止乎礼”“不逾矩”才是真正的警悟。

《咬鬼》与《荍中怪》的共同点都是写人鬼互搏。前者人咬鬼,人胜;后者鬼咬人,鬼胜。两篇在描写人鬼斗争的过程中,都写出了人的机智,而鬼也是来去无踪,深不可测。《荍中怪》中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村民集体击退“大鬼”,而非单打独斗。长山安翁本来是在田间“枕戈露卧”严防“盗稼者”,不幸遇见了“一大鬼”。安翁虽然“大怖”,但却没有仓惶逃跑,而是“不遑他计,踊身暴起,狠刺之。”在不明敌意的情况下贸然出击,略显鲁莽。那么,是否可以将“大鬼”理解为某种邪恶入侵呢,长山安翁带领村民将鬼击退,取得了胜利——“大鬼”“后不复见”,代价则是安翁死于鬼口。如果以寓言来解读,《荍中鬼》的故事可以流传,是否是村民出于对安翁保卫家园的牺牲精神和无畏勇气的一种怀念呢?

《王六郎》篇写淄川许姓渔父因为每晚打鱼饮酒时以酒酹地,“河中溺鬼得饮”,于是结识了河中溺鬼王六郎并建立了友谊。后来,一名女子溺水,她将成为六郎的替死鬼,但女子怀抱婴儿,六郎“一念恻隐”,救起母子,这意味着放弃了自己“投生”复活的机会。六郎“仁人之心”感通“上帝”,“业满劫脱”,由鬼直接升格为招远县“土地”神,从此“造福一方”,有求必应,“灵验如响云”。六郎“君心仁慈”,舍生取义,感人至深。

《宅妖》与《喷水》同为家宅闹鬼题材。《宅妖》写王生俊在家“忽见”“长三寸许”的“小人”到大堂里哭丧事,被吓的“毛森立,如霜被于体。”而等到家人进来后,小人又“杳然”不见了。小人盘旋、复去、荷凳、舁棺、安厝,一系列动作轻车熟路,女子“衰衣麻绠,嘤嘤而哭,声类巨蝇。”完全无视旁观者家主王生俊,真不知到底谁才是家宅主人。本篇叙事侧重于奇异,实无恐怖气息,此外对于哭丧的小人并无情感上的烘托,加之受西方小人国童话作品影响,《宅妖》不但毫无“毛森立”的恐怖感,反倒还生动有趣。

《偷桃》讲述了江湖艺人表演杂技“神仙索”;《种梨》讲述乞丐道士向贩梨人行乞不得,变幻出累累香梨分食众人,后来贩梨人发现原来大家吃的是自己的梨,而梨车已空;《劳山道士》讲的是富家子弟王生拜师问道,想学“穿窬术”,却自作自受,遗笑大方。三篇有题材上的共性,即幻术。从中可以感受到蒲公在卷次编排上的用心,集中同类题材,弥补了单篇表现不足的局限。在《劳山道士》中,蒲公借道士之口劝谕道:“洁持,否则不验。”“洁”就是戒痴心妄想、投机取巧,“持”不仅是秉持,同时也是持之以恒。《聊斋志异》“文必工,技必良”,蜚声天下,可不是奇技淫巧中来,而是从“痴”中得,也从“洁持”苦修中来。

《长清僧》是借尸还魂的故事,题旨则是警谕矢志不渝。《僧孽》是游览地狱的故事,题旨则是警谕恶有恶报。二者同是僧人故事,褒贬互照。

《娇娜》讲的是孔生结缘狐仙一家,从而结下师友之情、爱恋之情、姻亲之情乃至生死之情的故事。孔生是“圣裔”即孔圣人的后裔,因此带有“礼”的色彩,但他的人生价值完全依托狐仙一家而实现,又给故事蒙上一层浪漫幻想色彩。孔生“落拓”,羁旅无家,幸得公子收留,二人结下师友之情;孔生胸生肉瘿,被娇娜“伐皮削肉”治愈,“心脉动矣”,爱恋生情;阿松“艳色贤名”,嫁给孔生且生得“狐儿”,人狐结为姻亲。狐仙一家如此眷顾孔生,也许是标榜“仰慕鸿才”,而当狐仙一家遭受“天降凶殃”时,也换来了孔生的“矢共生死”。尤其是当孔生舍生从“鬼物”“长爪”中救出娇娜,劫后又被娇娜“口吐红丸”亲吻送服而起死回生,患难之交又升华为生死致情。如果以广义的情为视角看,是节节高升,感人至深。如果以孔生和娇娜的爱情为视角,则含蓄委婉,点到即止,回味无穷,不落才子佳人俗套。诚如异史氏论赞:“色授魂与”,尤胜于“颠倒衣裳”。本篇重情守礼,现实、浪漫主义“双峰并峙”,回味无穷。

《蛇人》是一篇写人蛇友谊的故事。“弄蛇为业”的江湖艺人“某甲”先后驯养了三条青蛇,大青、二青、小青,故事篇幅着重于“二青”。二青“尤灵”,蛇人“爱之”,二青也感恩知报,引来“小青”,“炫技四方”,为蛇人“获利无算”。二青长大后,蛇人放生,但二青恋主,“挥之不去”,蛇人挥曰:“去之!世无百年不散之筵。从此隐身大谷,必且为神龙,笥中何可以久居也?”短短几句临别赠言,意味深长。二青去后长成巨蟒,蛇人巧遇并再次赠言:“勿扰行人,以犯天谴。”二青“领受”教诲,并带小青隐遁山林。最后异史氏慨叹:“蛇,蠢然一物耳,乃恋恋有故人之意,且其从谏也如转圜。”同样是写江湖艺人,《蛇人》之善良与《偷桃》篇中“术人”之油滑可谓各有不同。

《三生》是篇讽刺小说,借刘孝廉讲述自己的前世三生经历,痛骂“王公大人”当中不罚衣冠禽兽。刘孝廉因“行多玷”被阎王罚作马、狗、蛇赎罪,按照判罚标准,只有“罚限”期满,才能轮回人道。刘孝廉百般投机,每次沦为畜牲都取巧自杀,以期提前解脱。刘孝廉三生执着,欺心弥衡,阎王终于上套,把这个滑头投放人间,好一对昏君滑官。刘孝廉重新做人,不见悔过,竟大言不惭地将自己的三生劣迹讲给蒲松龄的哥哥“先文贲兄”(蒲兆昌),骗得了冥王,却难逃蒲公竹书在案,刘孝廉三生有幸,名号得以永世流传,只是要遗臭万年了。

《贾儿》即商人的儿子,他为保护母亲不被狐妖蛊惑,上演了一场捉奸记。贾儿先是关门捉贼,斩“断其尾”,再顺藤摸瓜,查明狐仙“宿阿伯家”,又瞒天过海,假扮小狐哄骗“长鬣”老狐,最后一瓶毒酒来个釜底抽薪,不想还一石三鸟,将狐窝一锅端。正是:“饶你奸似鬼,也吃洗脚水。”狐狸最狡猾,但却偏偏败在了孩子手中,实在让人捧腹。不过本篇也隐隐透露出狐仙的生存苦衷。其实那个“长鬣”老狐,只是个“受主人遣,不得不尔”的仆役,并言:“吾侪多贫,故常窃时多。”偷窃当然不能以贫穷为借口,但换位思考,人类视狐为“异类”,排挤出局,它们又如何谋求生存空间呢?同样的例子,在《狐入瓶》中也可见一斑,假如狐只是在瓶中做窝或是躲避驱赶,而非人类所谓的“祟于狐”,却被活活煮死,这小小生灵也着实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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