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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wu_chm 2018年2月9日，农历丁酉年腊月二十四，正值冱寒的春节前夕，我自己一个人彳亍在干冷的清晨街道，当走到沈阳市铁西区的艳粉街附近时，我用手机匆匆拍下了下面这张照片。
现在来看，这张照片满足了文学书中对铁西区的几乎一切描绘：萧条的街道，三三两两裹着绿色军大衣的无所事事之人，关门的小店，破旧的路面，好像时光倒流了20年。 拍完这张照片后，我在附近的一家小店吃吊炉饼、油条，还要了一碗热乎乎的豆腐脑，老板刚端上吃食没多久，就另有两位面容饱经风霜的男人进店，两人穿着厚实但颇为破旧的衣物，要了一瓶最便宜的双沟大曲，合要了一碗羊汤，就着这份汤面中没太多干料的热汤，两人不断举杯，没有互相劝酒倒酒，更像是两个人完全时间同步的自斟自饮，同时开始互相诉说某某厂的故事。 两人翻来覆去讲述的内容，无外乎当年的某某厂多么荣光，厂里的工人们有着工人阶级特有的骄傲，每年过年前厂里发的年货多到一个人拿不动；如果相亲对象是在这厂里上班的，那么对方几乎都会很快同意……不过突然后来某一天，厂长被换掉了，这个新来的领导没有任何能力，几年之后，厂子无力经营宣告解散，工人们下岗后，无奈地拿到可怜的一点买断工龄费用，然后被扔在了大街上自力更生…… 所述的这些片段，在《冬泳》一书中也有类似的故事。本书作者班宇，作为与我同时代的辽宁人，我亲耳听闻亲眼所见的不少苦难，都在他的这本书里有所体现，无论是下岗潮时期各种妻离子散的故事，还是工厂倒闭财务卷钱逃跑，以及林林总总的近于蛮荒的故事。 以前东北的老工人们由于当地悠久的工业传统，会普遍具有着一种骄傲感；沈阳市老工业区的很多街道和地名，都采用极具工业特色的名字，如“兴工街”“工人文化宫”“劳动公园”等，有着鲜明的时代烙印。而工人与工人之间的关系，类似于《冬泳》中《空中道路》里班立新和李承杰们的那种亲密工友，可以敞开心扉大口喝酒，并不掺杂其他利害。 这几年由于东北文学的兴起，班宇、双雪涛们的小说，电影导演张猛《钢的琴》《耳朵大有福》等电影，让沈阳市的铁西区知名度大增，并被赋予了一种不一样的文学情境，它是下岗潮中一个失败背景地，事实上直到今日也还没有完全从昔日的光辉陶醉中苏醒过来，但却有了一种美学上的象征意义。  辽宁作为曾经新中国时期著名的工业大省，在上世纪50—90年代，是当之无愧的中国经济发展的排头兵，到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东北的诸多大型国有企业，还在散发这块土地上的最后能量，而彼时这片黑土地上的工人们，也正享受着国有经济领导下大型企业最后的荣光，他们好像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命运，就像他们随目可见那些不断被拆毁的矗立在街道上的烟囱，他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只能被动地选择是重生或是损毁。跟据国家信息中心经济预测部2016年上半年的调查，仅辽宁一个省，其无资产、无生产、无偿债能力的“三无僵尸国企”仍高达830余家。 再结合同年21世纪经济研究院发布的《2016年投资环境指数报告》，粤苏鲁浙闽位居投资环境前五位，而东北地区是四大板块中投资环境最差的一个。投资环境落后的十个地区中，东三省占了两席；2001—2011年期间，曾在东北开展投资或有实际经营的外地企业中，有66.4%的企业“已停止在东北地区经营”或“在未来5年内有离开意愿”。 由此可见老工业区转型之艰难，那些终日借酒消愁曾经傲气的工人们，只能在现实里低下高傲的头颅，把自己缩到厚重丑笨的大衣中，不能再依靠集体的力量去讨要生计。他们似乎还不能理解，他们的下岗悲剧，和他们颟顸无能的新领导可能并无太大关系。  从我十多岁开始，他们终日口中喋喋不休的这种故事，我就听到磨出耳茧。我身边不乏类似例子：我的一个姨夫，原本在辽宁某市著名的大型钢铁企业工作，后来因为突然遭遇下岗，又无一技之长，最后无奈去蹬人力三轮车，原本白净的面孔后来变得黝黑，却也只能保证温饱；另外一个遭遇下岗潮的亲戚南下广州，想做倒卖鲜花的生意，却因长期在国有企业氛围熏陶下不谙生意经，反而把买断工龄的费用都搭进去了…… 更多风传的当年东北下岗时期种种魔幻故事，比如丈夫骑自行车载着媳妇儿卖淫，尽管有演绎成分，但从我的实际经历来看，并非空穴来风，那些年对东北人民三观和经济冲击之剧烈，可见一斑。 尽管《冬泳》这本书是作者从自己最熟悉的人物地点写起的处女作，但我却非常喜欢，书中熟悉的口音、场景、经历，无一不让我想起自己成长的那些岁月。对于小时的我来说，沈阳很大，以至于那年我想自己独自从沈河区到尚未开发的浑南区时，家里人还为此担心；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沈阳仍然很大，依旧杂乱，但几十公里的路程不会再让我感到愕然。就好像那时的我，在大人们茫然的眼神之下，还能一直保持欢乐，当时还认为，这种欢乐一直会持久下去，并坚持到长大，工作，成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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