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言
01富商家中遭遇蒙面人抢劫郭学璋,这个名字对于读者来说挺陌生的。 他曾经是上海滩有名的12位实业家之一,富甲一方。 1949年上海解放后,郭学璋在一位民主人士劝说下积极参加座谈会,走访朋友,为生产做出规划。 ![]() 这年6月下旬,一天深夜,郭学璋乘坐林肯轿车回到位于静安寺附近的三层别墅。这座别墅有白色的花岗石厚墙,红色的屋顶。别墅下面是花园,红石头铺就的通道直抵大门。 郭学璋这次是去另一位富商家中聊天,由于对方热情好客,郭学璋在他家里共进晚餐。他喜欢喝酒,两人频频举杯,很快两瓶好酒喝光。告辞时已是夜里10点左右。因此他坐在车上很快就睡着了。当林肯车行驶到别墅大门时,司机摁了摁喇叭,提醒那个年过六旬的看门人开门。 但这一次很不一样。 看门老头慢慢腾腾地走出房门,把大门拉开,司机正想松开离合器,忽然一支手枪抵住他:“不许动!” 司机转脸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就见是一个蒙面人。司机还没有回过神来,车门已经被那个人打开:“到一边去!”随后另一个蒙面人钻进车厢,抓住他的脖领子拉了出去。那个蒙面人只露出眼睛和鼻子,他代替司机将汽车开进去。此时另外三个蒙面人冲进来,一个用枪逼着看门老头,一个掏出钳子剪断电话线,另一个等轿车进来后关紧了大门,整个行动一气呵成。 当这一切发生时,郭学璋还在车上大睡。其中一个小个子蒙面劫匪推了推郭学璋的肩膀,郭学璋睡眼惺忪地醒来:“到了?”蒙面人使劲推了郭学璋一下,说道:“下去!”郭学璋觉得不对劲,不由颤抖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小个子并不搭话,用手枪指着他道:“少废话,下去!” 此时郭学璋的酒完全醒了,他意识到遇上打劫的了,只得长叹一声下了车。 劫匪一共是6个人,其中两人把守大门,一个将司机囚禁在车内,其余3个将郭学璋押进别墅。 领头的那个劫匪说道:“书房”,随即便大步朝前走去,由此看来,这个劫匪对郭学璋家并不陌生。 那年郭学璋46岁,身体已经发福,由于受到惊吓而大声喘着粗气。劫匪们让郭学璋在沙发上坐下来。 此时一个黑纱手套问道:“你是郭老板吧?” 郭学璋已经在上海滩居住了30多年,他知道劫匪上门无非是为了钱,一般不会伤人性命,因此点头道:“我是郭学璋,不知道诸位上门要多少钱,你们开个价吧!”郭学璋开门见山地说道。 “郭老板真是爽快,”黑纱手套竖起大拇指,“这样吧,郭老板是上海滩有名的富豪,我们想向你借5000万元,现金不够的话,可以用金器抵折。”那时候,一万元相当于现在一元人民币。 郭学璋暗暗叫苦,5000万元是一笔巨款!但看着他们都有手枪,只得冷静地点头道:“可以!” 在得到劫匪们的允许后,郭学璋开了保险柜,拿出里面的全部现钞,大约有3000多万元,另外还有几枚戒指和3块金表也拿了出来。郭学璋把现金和戒指、金表都放在桌子上,说道:“差不多了吧?” 黑纱手套走到桌前,估摸了一下说:“行了。”随即另外两个劫匪把钱物收起来,说道:“郭老板,还要委屈你一下,否则我们脱不了身呢!”还没等郭学璋说什么,其中一个劫匪就扯下他的皮带,将他的双手反捆了起来,黑纱手套则扯下沙发扶手上的纱巾,揉成一团,塞进郭学璋的嘴里。做完这一切,劫匪们快速地把地毯上的脚印清除干净,关上电灯,悄然离去。 郭学璋的家眷都在楼上卧室酣睡,这一切发生时家人毫不知晓。郭学璋被捆绑在皮转椅上,丝毫不能动弹。他的司机和看门人也被捆绑了个结实,扔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一直到次日早晨,当郭学璋家的佣人出门买菜时才发现了异样:小轿车停在院子里,大门没有关,这在以前是没有的事。她推开看门人的房间,就见司机和看门人躺在地上。佣人赶紧给司机和看门人松绑。二人随即去楼上去找郭学璋,又给他松了绑。郭学璋狼狈不堪,大叫道:“报案,报案!” 02看门老头提供一个重要线索上海市公安局新城分局接到报案后,很快派出一支侦查小组前往郭学璋家调查。小组共7个人,组长名叫程大琦,40岁左右。程大琦身材矮小,是个精明人,他手下带领的人也都是30多岁的青年。程大琦认识郭学璋,因此一见面就问候道:“郭先生,您受惊了。”郭学璋把情况简要介绍了一遍,程大琦又把疑问之处询问了一遍,随后便派刑警做了笔录,并勘察了现场。 ![]() 刑警对现场的勘察十分认真,从早上6点一直勘察到上午10点。临走时程大琦和郭学璋握手告别,并宽慰道:“郭先生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侦破此案,所劫钱款一定奉还,将罪犯绳之以法!” 然而,程大琦离开郭家后,案件的侦破便一直没有进展。那时候上海刚刚解放,国民党的特务还在四处活动,情况比较复杂。由于案件的特殊性,也引起上海工商界的密切关注,甚至一时之间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大家都把新城分局当做揭开谜底的关键所在。当时新生的人民政府为老百姓办了不少好事,城市新生,百废待兴。但旧有的司法程序随着国民党的崩溃而消除,而新的司法程序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因此,郭学璋这样的自诉案件需要请“原告律师”,他请了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就是著名的“爱国七君子”之一的沙千里先生。 ![]() 沙千里 沙千里每隔几天就打电话询问新城分局,但程大琦的回答是:不要着急,等着。一连几次询问都是这个回答。作为郭学璋的律师,沙千里不敢怠慢,他决定先去郭学璋家了解一下情况。 郭学璋对沙千里的到来十分欢迎,要请沙千里吃饭,沙千里推辞道:“作为律师,我没有在当事人家里吃饭的道理,我是顺道前来,了解一下案子的情况,郭先生,我们随便聊聊就好。” 郭学璋深表谢意,说道:“此案被劫的数额倒不大,但问题是我郭学璋没有受过这个窝囊气!” 沙千里道:“先生说得很是,此案一定要侦破,免得其他人再遭抢劫,扰乱新上海的治安!” 郭学璋于是把那天的情况跟沙千里说了一遍。 当了解到还有两个当事人时,沙千里说道:“我能否和这两个人谈谈?” 郭学璋说:“当然可以。” 由于司机送郭太太去买东西,因此郭学璋把看门人叫过来。 很快谈话进入正题。 沙千里问道:“那天来的蒙面人,你想想是不是都是本地人,住在新城区这一带的?或者是外地人?” 看门老头奇怪地问道:“先生您是……” 沙千里道:“我是律师沙千里。” 当时都知道“爱国七君子”,因此看门老头一听这个名字就肃然起敬,凭直觉沙千里认识到,这个看门老头知道案子的线索。 果然看门老头问道:“沙先生,如今上海解放了,巡捕房是不是也解放了?” 看门老头还是按照过去的习惯,把警察局称作巡捕房。 “当然,现在上海是人民当家作主,你老人家也是其中的一份子,公安局也掌握在人民手中,打击坏人!” 看门老头迟疑了一下,说道:“要是巡捕房里的人犯了法,也受打击不?” 沙千里道:“你放心,共产党办事公平合理,一切都是为老百姓好!” 看门人终于相信沙千里的话,说道:“您这样说我就明白了,沙先生,您不必再往巡捕房打电话了,那天来的就是他们的人!” 郭学璋和沙千里不由得惊呼出来。 看门人说出自己知道的情况: 那天夜里上门的劫匪中,有一个就是新城巡捕房的警探,就是那个头戴黑纱手套的,他名叫唐维克,我从前就认识他。那天晚上他说道:“别动”,我已经听出声音来了。第二天,他还装模作样前来勘察。当年我住在杀牛巷,隔壁有一个姓刘的邻居和他是拜把兄弟,因此我认识他。不过,唐维克肯定不认识我,否则那天晚上我这条老命就没了。第二天他来勘察现场时,我有意地看着他,他一点也没有发觉,因此我知道就是他。 沙千里明白了,说道:“这件事您没有对别人说吧?请你守口如瓶,下一步怎么去办,我自有办法!” 沙千里没有想到,这次登门拜访,竟然查出这样一条重要线索,这为查清案件提供了必要的条件! 03陈毅要求严查此案沙千里回去后,深入地思索这个案件,根据看门老头的说法,新城分局的警察中混进了一个坏人。但现在难以确定的是,混进新城分局的坏人是只有唐维克一个人呢?还是有好几个,毕竟那天进入郭学璋家的是6个人!如今案件的调查人员是新城分局的人,怎么可能有最终结论? ![]() 想来想去,沙千里决定把这个案子汇报给上海市公安局。次日正好陈毅市长邀请沙千里参加座谈会,会议结束后,沙千里把这个案子给陈毅简略说了一遍,最后又说出自己的观点:“陈市长,如今上海刚刚解放,我们基层的公安人员中,有不少都是以前警察局和巡捕房留下来的旧警察,这些人的觉悟不高,又没有改造自己,沾染上不少坏习气。我想,郭学璋家的抢劫案,与唐维克这样的坏人混进警察队伍中的,可能还有其他人,因此现在无法相信新城分局的人,况且他们手中有武器,如果这些人狗急跳墙,后果难料,我想请求市公安局的支援。” ![]() 陈毅当即表示:“凡是影响社会治安的犯罪分子,我们都要严厉打击,这样吧,你去找市公安局的许建国同志。” 许建国是保卫工作方面的专家,听了沙千里的介绍后说:“这件事不难解决,三天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沙千里相信许建国的能力,因此回去准备自己的工作。 那么,这个唐维克究竟是什么人? 原来,唐维克年龄不大,只有30多岁,但已经吃了10多年的警务饭。他原本出身于一个小商人家庭,初中毕业后在家混了几年,后来当时英租界巡捕房招收“包打听”,唐维克经人介绍就进入了这一行当。1945年抗战胜利后,英租界的巡捕房改称为警察局,唐维克又成了一名警察。1949年上海解放后,唐维克作为旧警察,被新城分局留用。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可唐维克并没有珍惜这个机会,他反而觉得浑身不自在,为何呢?原因不难理解:作为一个旧警察,唐维克10多年来自有他的生财之道,所管辖范围内的地痞流氓,每个月都有“孝敬钱”给他,另外在执行公务时,还可以对平民百姓进行勒索,这些钱时间长了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是,上海解放后,那些地痞流氓都像老鼠一样被收捕,没有受到处理的也改邪归正,唐维克哪里还有“孝敬钱”可收取?至于平民百姓,早就翻身做了主人,谁还吃你这一套敲诈勒索去?唐维克没了“外快”收入,手心里正发痒,于是就铤而走险,干脆去抢劫! 在了解到这个情况后,上海市公安局局长许建国想了一个计谋,决定将唐维克等人一网打尽! 04公安局长定计,抓获全部罪犯在沙千里给陈毅市长和许建国汇报后,第三天,新城分局的局长邹丰就把3位刑警叫了过去,这3名刑警中有一个是唐维克,另外两名是共产党员,只是分局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邹丰向他们安排了一项任务。 一听有任务,唐维克还是没有改掉旧社会警察的习气,立即站起来道:“请局长面谕,属下一定完成使命!” 邹丰是新四军出身,根本不理唐维克这一套,说道:“请坐下,你们的任务是,据有关方面情报反映,有一个两年前在上海市作案的大盗窃犯最近在浙江省宁波市露面,因此请你们三人今晚乘坐轮船前往宁波去缉捕案犯归案。现在离开船还有6个小时,你们现在马上回家料理一下,船票已经给你们买好了,待会儿就自己去大码头上船,千万不要误了任务,确保完成!” 队长拿出船票递给唐维克三人,他们便走了。 唐维克刚走到自家的胡同口,就听见电话亭里传来一个声音:“唐老二,刚好有你的电话。” 唐维克觉得奇怪,他走进电话亭,接过听筒:“我是唐维克,你是谁?” “我是郭家看门的老头!” 唐维克有点懵了。 “郭学璋先生家啊。那天晚上你戴着一副黑纱手套,你过去不是经常去杀牛巷刘大哥那里喝酒吗?” 唐维克立即明白了,不由内心一惊,电话筒差点掉下来,低声道:“你想怎么样?” 看门人笑道:“我是老上海了,上海滩道上的规矩你知道吧……” 唐维克咬牙切齿,但还是假装冷静地说道:“好吧,咱们在漕河泾一处老碉堡见面……” 唐维克拿了一把匕首,又把手枪放在口袋里,骑着一辆自行车去了漕河泾老碉堡。 那天下午三点,唐维克和看门人老头在老碉堡见了面,唐维克一眼就认出看门人,他见四周无人,忽然掏出匕首道:“老东西,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敲竹杠竟然敲到老子头上来了!” 看门人一看不好,立即朝碉堡里面跑去,唐维克紧紧追了进去,然而,他刚跑进碉堡,几只手枪便对准了他:“不许动!”领头的正是分局长给他们安排任务的另两位同事。唐维克自知中计,只得投降。 ![]() 上海市公安局长许建国不知道对方还有多少人,但料想还有不少旧警察同伙,由于这些人手中都有武器,贸然行动有可能让他们狗急跳墙,所以就让分局长邹丰公开向唐维克三人布置任务,这样就不会引起他同伙们的怀疑。看门老头给唐维克打电话,则是“引蛇出洞”之计。 ![]() 唐维克被秘密押解至上海市公安局,邹丰分局长和刑警队长亲自对唐维克进行审讯,唐维克自知躲不过去,于是坦白交代了所有罪行。他的交代让邹丰大吃一惊,此次参与策划、结伙去郭学璋家实施抢劫的一共是17个罪犯,都是新城分局留用的国民党旧警察,这个团伙的首犯就是刑侦一组的组长程大琦,郭学璋报案后前去现场勘查的7个警察,也是这个抢劫团伙的成员! ![]() 邹丰分局长立即汇报了公安局长许建国。许建国十分重视,当即制定了搜捕方案。这天晚上,50多名行动人员组成特辑组分头行动,分别在新城分局、外滩和罪犯家中将其余16名罪犯抓获! 至此,这个奇怪的案件真相大白。 结局1949年7月,上海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程大琦、唐维克集体抢劫案”,沙千里作为原告郭学璋的律师出庭诉讼,17名罪犯也分别请了律师。最终,沙千里以雄辩的事实驳倒了被告律师要求法庭从轻处罚和无罪推定的观点,建议法庭对侵犯人民财产的抢劫集团从严惩处,17名罪犯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也是沙千里作为律师所辩护的最后一起刑事案件。 程大琦和唐维克等人作为旧社会遗留下来的警察,上海解放后被留用,这是一件幸运的事,但是他们不知道珍惜,企图利用自己的身份制造混乱,为自己捞取利益,最终受到法律的严惩,害人害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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