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别人。但他经常说，他是一个诗人，一个伟大的诗人。有风的日子，他会欣赏风的舞姿；有雨的日子，他会聆听雨的乐曲；有云的日子，他会沉醉于云的温柔；有星光的的夜晚，他会赞叹星的空灵。在他看来，世间万物无不各具风韵。他以苍天为被，大地为床，感受自然的奇妙。他经常说有诗意的地方就会有他，有他的地方就一定会有诗意。他曾独自一人游遍全国各地，只为了能让自己的诗的意蕴更为丰富，他是一个为诗而生的人。对于他来说，他的私欲或许算不上是一种欲望，而是诗人的一种本能。他渴望成功，就像一只饥渴的雄狮渴望捕到一个猎物一样。他希望别人能赞赏他的诗，希望自己能在诗坛获得一席之地。但梦想与现实总是相去甚远，他的诗总是无人问津，他投出去的很多诗都杳无音讯。他悲愤，他无奈。他周围的人都劝他找一份工作，然后娶个妻子，过上安定的生活。可是，他不愿意。他讨厌这些不理解他的人，他认为那些人都是一群没有内涵的人，他开始排斥那些人。他把那些人写进诗里，用诗的语言去抨击他们。可是他的诗他们不会读，即便读了也不一定能够读懂。所以，他的诗也成为了他的自娱自乐。他的心情越来越不好，他看一样东西有时会愣的出神，有时又会漂浮不定。他的诗不再各具风韵，他经常写自己的不满，不停的发牢骚。他周围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又劝他不要整天胡思乱想了，赶紧成个家，好好过日子。这一次，他当众骂了他们一番，骂他们低俗。周围的人直摇头，也不再管他了。后来，他听说县里有一个诗歌交流会，交流会的目的是推出新人，传承文化。他认为机会来了。交流会那天，他马不停蹄地奔赴现场。在交流会上，他高谈阔论并将自己的作品送给到场的每一位诗人。可是，并没有人同意他的观点，也没有人赞赏他的诗。交流会结束后，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大厅。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他突然觉得很害怕，他不敢抬头去看那些人的面孔，他的意识仿佛在告诉他那些人都在鄙夷自己。他用眼睛偷偷地瞟窃行人的脚步，他看见那些人似乎都在逼近自己。那些人一定是来嘲笑自己的，甚至会恶语相加，他这样想着，脑海中不断的闪现着自己被羞辱的画面。他的瞳孔渐渐收缩，脸部的青筋渐渐凸起，他突然低吼一声，拔起腿像窃贼一样逃跑。夜晚，他久久不能入睡，他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见一个个人在对自己冷笑。他惊坐起来，慢慢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他忽然想起自己好久都没去野外看一看漫天星光了。“对。”他突然对自己说出这一个字。他决定出去，决定去野外，决定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他信誓旦旦地出发，他决心要找回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可是，当他坐在星光下时，他却忘记了自己去野外的初衷。他坐在星光下，看着漫天的星光，怨恨着人世悲凉。他想起自己从十五岁就开始作诗，他想起自己这些年如何郁郁不得志，他又想起交流会上的那些人恶毒的眼神。他为自己鸣不平，恨自己活在这个肮脏的世界里……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可悲，夜间的冷风嗖嗖地吹在他的身上，他感觉可怕极了。他裹紧自己的衣衫，像一个花季少女面对着全身赤裸的日本侵略者般窃窃诺诺。他没有心情再去看星光，他感觉四周渗透着鬼魅般的阴森。他实在呆不下去了，又逃了回去。他躲在被子里，蜷缩一团。他不敢睡，他害怕自己一睡着，就会有人来杀他。他不知道别人为什么要杀他，但他相信自己的感觉不会有错。他一直等，等到天亮。早晨，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准备出来散散心。就在他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立刻就把门关上了，因为他看见邻居赵老三正拿着一把杀猪刀站在不远处。他靠在门上，拍了拍心口，叹道：“我想的的确不假，真的有人要杀我。”他深呼了一口气，又自言自语道：“我还是出去看看，我不信他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我。”他推开门，走了出去，他的眼睛漂浮不定，就像小偷一样鬼鬼祟祟。突然，他全身颤抖，他的内心告诉他：“看吧，这些人都拿着刀，他们都要杀你。”就在他准备跑的时候，有人叫他：“来，大诗人，给一块猪肉。要过年了，做个下酒菜。”他在心中冷冷的嘲笑这些人：“过年？别逗了，现在才什么时候啊！你们肯定是想把我骗过去，然后把我乱刀砍死。”他觉得这些人太恶毒了，便加快速度跑走。他躲在家里，每天隔着门缝捕捉外面的世界。每一个经过他家门前的人，他都要嘲讽一番，然后满足地笑几分钟。过了很多天，他突然觉得自己该做一件有价值的事。他思前想后，突然就想到了海子和顾城。但是他想到的不是他们的诗歌，而是他们的死。他想：“现在既然有很多人想杀我，为什么我就不能像他们一样自杀呢，说不定我还能因此成名，被后人传颂。况且海子25岁就死了，自己现在已经28岁了，简直活的太久了！”他念到顾城的名字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很显然，他对顾城的死更加感兴趣。但他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因为顾城是先杀妻子后自杀的，而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妻子，他很后悔当初没找一个媳妇。他准备像海子一样卧轨而死，但是他怕他死的时候没人知道，死后也没人能认出来，这肯定万万不可。他想来想去，终于决定到大街上自杀。他的行动很干脆，立刻提起一把刀走到大街上，大声喊道：“我要自杀，我要自杀了。”他的话音刚落，就有很多人围了上来，他感觉自己真是太聪明了，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准备自杀了，他的刀慢慢举起，慢慢刺向脖子，他的脖子开始流血，他仿佛认为自己的自杀是一项很值得欣赏的行为艺术。几个青年汉子把他的刀打落后，赶紧背着他去了最近的医院。医生告诉青年们：“刀口并不深，幸亏你们及时把刀打掉，不然神仙难救啊！”几天后，诗人出院了，一个装扮很斯文的中年男子找到他。对他说，自己有办法让他的诗火起来。他很激动，认为自己死得太有价值了，他连忙问中年男子该如何做。中年男子说：“要让你的诗火起来，当然要炒作一番。看在我们这么有缘的份上，炒作的钱就由我来出，不过你的诗总要做成诗集吧，不然我也无从下手啊。”中年男子道：“我有一个哥们在做印刷工作，到他那里印刷的话，看在我的面子上，最低打7折。”他兴高采烈道：“好好，我这就把钱给你，我的一切都仰仗你了。”他连忙去向左邻右舍去借钱，邻居怕他又寻死，就借给他了。他把钱交给那个中年男子后，连连致谢，他感觉自己终于要出人头地了。之后，中年男子又向他要了几次钱，理由是他没有知名度，所以宣传力度要大，花费要多。他没有丝毫怀疑，每次都把钱交给了他。后来，那个中年男子不见了。据说有一次来的时候，被几个青年打跑了，那个人从此再也没有露面。他感觉空空荡荡的，他的思绪比自杀之前更加敏感。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恐惧，他整天躲在家里不敢见人，他习惯了没有光的日子。每天夜里，他都偷偷地推开门在垃圾堆里找吃的。后来，邻居们知道了他的毛病，每天晚上便在他家门口放一碗饭。一天晚上，在他出来找饭的时候，邻居把他绑了起来，送进了医院。医生告诉邻居：“他得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需要持续治疗。”邻居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也够可怜的，父母双亡，也没有亲戚。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除了诗歌外，什么都不喜欢，可是诗歌竟把他害到这种地步，怨谁呢？让他住院治疗吧，钱，我来出。”我到达这个镇子的时候，已是五年之后。经过旁人的介绍，我知道了他的住所。这时，他已经出院了。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一块石头上坐着一动不动。他看起来格外沧桑，完全不像三十三岁的人。我讲了我此行的目的，是听说了他的故事后来拜访他的，我敬佩他对于诗歌的挚爱。但他一言不发。他的邻居告诉我：“从医院出来后，他除了吃饭，从不开口。”就在我转身的那一霎那，他突然开口问我：“你是……诗人吗？”我回过头，看见了他苍白的面容。我似乎读懂了他的心酸。这一刻，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 非路先生公众号｜FeiLuXS
微信：wxfeilu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