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子 被称为国师,70岁的老谋子从文艺片出发,再从商业片折返回到文艺片,对文化进行追忆和抒情。他是不折不扣的电影人兼文艺青年。 劳改犯张九声逃狱,想在正片放映前的新闻简报中看出现“一秒钟”的女儿;失去爹妈的刘闺女,想偷一段胶片给弟弟做灯罩;有着傻瓜儿子的老放映员“范电影”,想保住自己的饭碗和放电影的荣耀。他们在大时代的西北风里相遇, 三个小人物的个人史。 张九声和造反派打架入狱,最后平反出狱。按影片给的时间线是女儿8岁到14岁,加结尾的追加的“两年后”,他在狱中8年。这个不算长,我二舅的时间是20年。 张九声的人生我们已经在他的奔逃中、被抓捕中看到了。 更重要的是他的人生里已没有女儿了,他看不到女儿了。“一秒钟”里的安慰与治愈、仓皇和凄怆、震惊与愧疚、无助与绝望,被层层揭开。 在第一遍观看“新闻简报”时他是没认出女儿来的。他错过了女儿8岁到14岁的时光,错过的或就是女儿的一切或一生。 属于他女儿的一秒钟出现在新闻简报里,那个微笑着、抢着抗面袋的女孩。 张九声说:“一秒钟,太短了。” 那个从放映机旁边小窗口露出来的憔悴的、脏兮兮的脸上,泪水簌簌而下。 一个父亲为这一秒钟的冲撞与隐忍,让我们忍不住去猜想这个14岁女孩的命运:是不是此时已是天人永隔? 这或许就是张九声坚持要在电影中看到女儿的原因,哪怕只有一秒钟。 “她才十四岁,跟大人争什么呢”,这句台词背后心酸与悲悯,没有共情的人不会懂。 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之所以要这么逞能,范电影说:这样做,才能消除爸爸是“坏分子”对她的影响。 为逃离父亲而付出全部努力,最后留下的只有“一秒钟”。 一位父亲,在可能就是夺去女儿生命的画面中怀念女儿,此情何堪。 而且为了看一秒钟,他甘愿搭进自己的一辈子。爱到极处,痛到极处,无路、无解。 而这被范电影温情(愧疚)赠送的“一秒钟”,最后被保卫处的人生生扔在了沙漠里,埋葬在了漫天黄沙里。 没有记忆支撑,这个一生被浓缩在“一秒钟”里的女孩,或许就成了历史的丢弃物,就好像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 为了一个灯罩而被欺凌的刘闺女,因为看电影和偷胶片之争,与张九声互下狠手与相互温暖,共同的身世凄凉与人生愁苦,让他们在黄沙漫道中相遇,在两格胶片上相争,又在放映厅的打斗中相助。在看到王芳认父一段时,两个人都流下了泪水。 一位父亲在思念女儿,一位女儿在思念父亲。 有意思的是保卫队的人也都满含泪水。他们也是会流泪的人,尽管他们围捕了张九声,恶狠狠地灭绝了他人的爱与尊严。 这是人与时代的关系,是剥夺与错位。 人性不是孤立的存在,它总是被时代左右着。 三个处境相似但又各有不同的个体,在一个满目疮痍的年代,又如何能够彼此救赎呢? 看电影的热闹,正是那个时代的精神匮乏;热闹之外的个体,有没有可以喘息的角落,有没有安全的掩体,才是重要的。 老谋子去做细节,做画面。如将胶卷底片,卷成羊肠子,又是清洗,又是擦拭,又是晾晒;还有茫茫的沙漠…… 摄影师出身的张艺谋,对画面总是着迷。不必执着于其中的隐喻,画面中的大与小、辽阔与单薄、延伸与起伏,就已经是美学意义大过人生意义了。 反正人生无法说清,更无法说透。 因为人生与时代、与历史捆绑或纠缠在一起。 最后,挑几个茬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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