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碟诗 无妨喜欢虚无的事情 此时,左手边放着一部书 《此时此地》,以及其他复杂的、 我把握不住的物什,譬如微尘,譬如 从身躯中分离出的另一人,他温热的磁力 让镜面泛起银色涟漪;曾经,夤夜读《物性论》 觉得朴素,可化身逍遥游,但鲲鹏之变,实属侥幸? 《西藏度亡经》呢?神秘而炫目的雪峰,仅徒手攀上它 就可减轻重力而瘦身。当然,这是层层象征的另一飞碟装置 需要从痛苦结晶出奇异引擎——在尾椎上装喷气火箭,真要命啊 有时,现实至透明的地步,蜗居一隅,也知晓银河何其缤纷 现在,就该去杂货店买盐。老板娘姓孙,但不是孙二娘 胸前的大波浪结晶出盐,不杀人,只育人,热热地 一涌,府河就噗噜噜开了,争相诵读《山海经》 南河呢,只管把冰结得幽蓝;奥维德正要 教导溜冰者如何对星空说荤话?模仿 关关雎鸠?无妨打开虫洞挖掘机 眼前,爆开的宇宙大丽花 应叠成纸上小小奇景 (2009,1,5) 必然诗 哦,明事理?是的,凡无言者 都明白深彻的事理,譬如 我们这躯壳,敌不过浑浊的流水 这里,那里……你我都去过,但最终 没能留下可以枯荣的痕迹—— 今天,慢读弥尔顿,折服于 撒旦的高傲。微风,可以不解 罪的尖锐、湖水的犹豫; 时光那玄色豹子,也将和神 一道,迷惑于群星间湿润、正直 然而最终归于虚无的磁力…… 是的,是的,都是明事理的老伙计了 我知道,无数“必然”之中 此时,唯有想象,能让我们在一起。 (2009,1,14) 事实诗 用一个事实反对另一个事实, 这很容易;如果存心挑刺, 会更容易。如用以色列反对巴勒斯坦, 用现在新鲜的爱,清算旧情; 古老的颜料,来自特殊植物的萃取, 或者矿物质;现代有魔术, 可凭空变换出缤纷,或者战斗机; 这一切,尚未涉及清凉天才对 复杂的厌弃,也未涉及大地: 一个板块,总是对另一板块保持着 挤压的蛮力;假如说到长空, 说到头顶那广袤的征战之地, 地外生命,也许早把它当磁盘使, 早晚格式化,然后丢进蒙尘的工具箱; 我们言语,体内涌动细小江河, 奇特的幸福,昂起头,吵得乌喧喧的, 有的要在长空书写“……理想”, 有的,则已写下“露水”、“梦幻泡影” (2009,1,23) 没脑筋诗 有时,你会想一点怪问题, 这里就有一个。俄底修斯的海上返乡 之路,为何会途经爱尔兰的 都柏林?而且,如此严密、精准? 恰巧,长假期里打发时日时, 手中攥了本《塞弗里斯诗选》。他也惯于 神秘旅行。而且,今天是牛年 第一天,那头青牛,即使不啃路边 庄稼,也会有双残月的眼睛。 这里不是都柏林,吹风笛者极少, 吹牛的却多,几乎满大街都是…… 因为芙蓉花,这里叫蓉城, 也因某人写诗,庞大草堂就会千年不殒。 坦白则直接。相隔万里、你个人的 海伦,革命老区给你娇喘:“……要我……” 都后半夜三点四十分了, 美,刚被一个有关程序的恶梦 惊醒——程序人编制,为何反吓唬人呢? 地球有海洋,也有大陆漂移。 谁。在哪里。这,应该不是没脑筋 的怪问题。可为何响应阴唇的 必定汁液满满,总是那热烈、正直的阴茎? (2009,1,26) 考古诗 不隐瞒!想把虚无的事弄结实,借助漫天雨的酥嫩。 看上去,世界不可认识。 但可以客观:三千铁骑怒闯金銮殿,擒住一缕孔雀呜咽——这是美的。 镜子葬送掉阴谋,爱挑逗樱桃静静的霓虹——这是美的。 你有带电的匕首,我有正直、微烫的前生——这是美的。 曲径通幽,通向一座隐秘、温暖的花园:那里,间或飞溅起湿漉漉鸟鸣,不知来自哪里,却透彻舌尖;进去时,且直直交出自己,如此坦荡,当然看不见自己。 各种哲学,提供蝴蝶穿花的解释。 哦,往上轻轻一挺,星空的巨大磁力,就会把你吸起来…… 井台,孩童用轱辘抽水 忘记幽暗。如果借木桶 比喻她身体,热力就会 在内壁燃烧,直到俊俏、 敏感的裂纹,清脆发声。 当五月降临,瓢虫飞舞 我们回忆着,来到这里。 此处是故乡?依稀看到 一群群小猪,钻出菜地。 额头的花粉,热乎乎的 泥泞的蹄子,热乎乎的 沙沙的眼珠,热乎乎的 ……头顶,暗花纹翠雀 东边几只,西边也几只 树捎上弹跳、吵闹…… 这一只,腹下斑点可爱 可以叫……“哈贝马斯” 起初,也看不见自己,在圆圆海洋里。 注意哦,有时,文字考古的想象性错误,恰恰贡献真情。 火凤凰出现,告诫那些锦葵下数露珠的人:不要只做微观之事。 春风掀开翠绿,下面是花岗石,我们抱得更紧;历史,曾尸横遍野,我们抱得更紧;雨下一整天了,我有野蛮、光明的暗器……是的,不得不抱紧! (2009,2,2) 签诗 在沙看来,世间未曾有过历史。 其间真实图像:光明的车轮,无声碾过我们。 蛇代表不了你。新墨西哥州的仙人球,已经南橘北枳,却同样刺人—— 昨天,养的小金鱼,死了一条;粗糙的鳃,三分之二结了冰。 今天,成都琴台路,司马是唐装茶童,对饮者怀足够信心。风起时,就算姓卓的白头翁来了,一样可在眼窝里吹出灰烬。 水,流在蝶翼想象的翕动中。撕裂一张白纸,就可听见她嗓音的银色部分。 我和你,有太多的跌宕幻景!还来不及 写名字,浓墨重彩、轰响泥泞,就飞溅一身! 无需杯酒,兵权尽释。哦,眼睛的龙卷风形状啊…… 民俗自有潜伏,智者可比青松。 草船借箭这样的事,干过。身体的酸辣汤,借来了世界的姹紫嫣红! 高敞大庙里,你,为我求过一支签。 另一世界、另一历史对我的判词, 攥在你手里,让白霜喜悦抖动。 没有历史的世界,无需雨的拯救。 而烈烈正直,黑暗中,一根钨丝静静、静静地放松…… 若黄昏的喉咙,深不可测, 那万卷经书何用?! 柔软的亚洲何用?!广阔非洲何用?! (2009,2,3) 修脚诗 写点日常,笔调最好清新。 你说:指甲钳修剪脚趾盖时, 请审慎,务必让新鲜弧形断面 圆润、自然?任何称手之物, 看来都有一个打磨的过程—— 现在就如此。磨下的白色粉末, 一部分消失了,一部分残留 指甲钳刃口上,似乎很无心; 还有一些,落在了周围别处, 不过没关系,能清晰看见它们。 凡看得见的,处理都容易。 待一会,我就会拍打、收拾干净: 物质的,心理的,语言的…… 可虑的是,对那些看不见的 事物,隐喻的眼睛会编制许多图景, 让你犯迷糊。譬如,灵魂要 走路,应该有脚趾。它什么样子? 是狂风?柔软流淌的白云? 还是万里河山的一次短暂出神? 描述这些时,我总要怀疑 暗处有一把指甲钳,正磨啊磨的, 以至于一行字与另一行之间, 总有些神秘粉末存在。只是 有些人,宣称能把一切都收拾好。 我呢,却没那个自信。写下的 句子,时有锋利断面,搞不好, 会把现实的袜子,割出道道裂痕。 (2009,2,4) 斧头诗 不再沉湎于夜色。但夜,始终在那里。 所以,现在,我是疯狂的。 梦境呢?不会迷信了。奇怪的是: 如同厨房乒乓作响,梦境,也一直在那里。 微醒之时,眼眸竟是清凉的柑橘! 是啊,我还活着,矛盾、混乱,又柔软…… 若热气腾腾可障人耳目,就好了; 若保暖内衣也是隐身衣,就好了。 朋友,别误会,我说的全是朗朗白日之事。 正择菜呢,葱根上有两小块蹄形 泥渍……不必声张,剐掉那层葱皮就可以了。 人间,安静之事太多,所以是疯狂的。 更疯狂的事:一颗大树,广阔星空下 伐倒了数次,而斧头,还明亮地立在那里! (2009,2,5) 飞诗 现在,开着门等你。 你是露水、松针、绿枝、鸟鸣、谛听, 是同性恋、异性恋、双性恋、无性之恋, 是雪山飞豹、江南鲈鱼、俊美的吉莎小刀, 是蜜悬针尖,星空广袤,豪雨寻找颤栗前朝, 是古典性、现代性、短暂性、永恒性、影像性, 是悬崖上的蜃景、平原上的炊烟、夜航船的风灯, 是沉沦过去、欢喜现在、广阔将来,是它们的消泯, 是咯咯笑的青丝、轰鸣瀑布,是逍遥鼠标和海量内存…… 是进入、沉浸、上下左右曼妙折腾,是重力释放、星空喷吐花纹,更是湿润、瑰丽的灰烬…… 是啊,你是一个世界。从童年起,就用繁花、白皙的手指 敲这扇门……现在,门外走廊,拥挤着闪电和性感优伶, 交叉跑道在身体内爆炸,一个个好时日亟待消磨殆尽。 哦,那些人,那些人用油彩往你瞳眸上涂抹了什么? 我一直在猜,却没使用罗盘。你遭遇过两次幻景: 一次穿着蓝布衫,无声地往冥河中心掉;一次 在庙宇虔心礼佛,硕大的黑蝴蝶却倏然飞临。 哈哈,我当然不解释,从你的沉默到奔腾。 现在,开着门等你。 (2009,2,13) 自然诗 沉河君短信,约近年抒写 自然的短诗。自然的? 此时已近子夜,窗外汽车的 轰鸣,持续传入试图模拟青草的 耳朵,一下子,我犯了难。 即使幻想天边,浩瀚星光如 醉酒汉子,捉来群群豹纹蟋蟀, 放在耳朵边……还是大大的 犯难呀。几年来,我一直在 描写体内的山水、雷电、雾岚, 但不知道,这是否就是 真正的自然?想来,每个人 都有不同于他人的自然。 欢乐,有欢乐的自然,而悲悯, 也有自己的。两个自然迎面相撞, 能分娩一个新自然?至于 暴君的自然,我可以鄙弃吗? 如果你视语言之自然为最高神秘, 是否不自然?这些问题, 不回答,才是自然不过的事? 十几年前,我曾为纯粹自然 歌唱,把青城山的骨骼、流水, 从里到外赞了个遍;去年, 一场大地震,搞得它打摆子似的。 山脚聚源中学,那碎裂的、 半根钢筋都没有的预制板,向我 敞显了自然可怕的一面, 更可怕的,仍是人心的野蛮—— 此刻,风吹拂星汉深处的白霜, 偶然吹拂你灼热的梦境, 我停下,不再承认那纯粹自然。 (2009,5,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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