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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石2009年诗选(25首)

 置身于宁静 2022-06-25 发布于浙江
飞碟诗
  
  无妨喜欢虚无的事情
  此时,左手边放着一部书
  《此时此地》,以及其他复杂的、
  我把握不住的物什,譬如微尘,譬如
  从身躯中分离出的另一人,他温热的磁力
  让镜面泛起银色涟漪;曾经,夤夜读《物性论》
  觉得朴素,可化身逍遥游,但鲲鹏之变,实属侥幸?
  《西藏度亡经》呢?神秘而炫目的雪峰,仅徒手攀上它
  就可减轻重力而瘦身。当然,这是层层象征的另一飞碟装置
  需要从痛苦结晶出奇异引擎——在尾椎上装喷气火箭,真要命啊
  有时,现实至透明的地步,蜗居一隅,也知晓银河何其缤纷
  现在,就该去杂货店买盐。老板娘姓孙,但不是孙二娘
  胸前的大波浪结晶出盐,不杀人,只育人,热热地
  一涌,府河就噗噜噜开了,争相诵读《山海经》
  南河呢,只管把冰结得幽蓝;奥维德正要
  教导溜冰者如何对星空说荤话?模仿
  关关雎鸠?无妨打开虫洞挖掘机
  眼前,爆开的宇宙大丽花
  应叠成纸上小小奇景
  (2009,1,5)  
  
  必然诗
  
  哦,明事理?是的,凡无言者
  都明白深彻的事理,譬如
  我们这躯壳,敌不过浑浊的流水
  这里,那里……你我都去过,但最终
  没能留下可以枯荣的痕迹——
  今天,慢读弥尔顿,折服于
  撒旦的高傲。微风,可以不解
  罪的尖锐、湖水的犹豫;
  时光那玄色豹子,也将和神
  一道,迷惑于群星间湿润、正直
  然而最终归于虚无的磁力……
  是的,是的,都是明事理的老伙计了
  我知道,无数“必然”之中
  此时,唯有想象,能让我们在一起。
  (2009,1,14)  
  
  事实诗
  
  用一个事实反对另一个事实,
  这很容易;如果存心挑刺,
  会更容易。如用以色列反对巴勒斯坦,
  用现在新鲜的爱,清算旧情;
  古老的颜料,来自特殊植物的萃取,
  或者矿物质;现代有魔术,
  可凭空变换出缤纷,或者战斗机;
  这一切,尚未涉及清凉天才对
  复杂的厌弃,也未涉及大地:
  一个板块,总是对另一板块保持着
  挤压的蛮力;假如说到长空,
  说到头顶那广袤的征战之地,
  地外生命,也许早把它当磁盘使,
  早晚格式化,然后丢进蒙尘的工具箱;
  我们言语,体内涌动细小江河,
  奇特的幸福,昂起头,吵得乌喧喧的,
  有的要在长空书写“……理想”,
  有的,则已写下“露水”、“梦幻泡影”
  (2009,1,23) 
  
  没脑筋诗
  
  有时,你会想一点怪问题,
  这里就有一个。俄底修斯的海上返乡
  之路,为何会途经爱尔兰的
  都柏林?而且,如此严密、精准?
  
  恰巧,长假期里打发时日时,
  手中攥了本《塞弗里斯诗选》。他也惯于
  神秘旅行。而且,今天是牛年
  第一天,那头青牛,即使不啃路边
  庄稼,也会有双残月的眼睛。
  
  这里不是都柏林,吹风笛者极少,
  吹牛的却多,几乎满大街都是……
  因为芙蓉花,这里叫蓉城,
  也因某人写诗,庞大草堂就会千年不殒。
  
  坦白则直接。相隔万里、你个人的
  海伦,革命老区给你娇喘:“……要我……”
  都后半夜三点四十分了,
  美,刚被一个有关程序的恶梦
  惊醒——程序人编制,为何反吓唬人呢?
  
  地球有海洋,也有大陆漂移。
  谁。在哪里。这,应该不是没脑筋
  的怪问题。可为何响应阴唇的
  必定汁液满满,总是那热烈、正直的阴茎?
  (2009,1,26)
  
  考古诗
  
  不隐瞒!想把虚无的事弄结实,借助漫天雨的酥嫩。
  
  看上去,世界不可认识。
  
  但可以客观:三千铁骑怒闯金銮殿,擒住一缕孔雀呜咽——这是美的。
              镜子葬送掉阴谋,爱挑逗樱桃静静的霓虹——这是美的。
              你有带电的匕首,我有正直、微烫的前生——这是美的。
  
  曲径通幽,通向一座隐秘、温暖的花园:那里,间或飞溅起湿漉漉鸟鸣,不知来自哪里,却透彻舌尖;进去时,且直直交出自己,如此坦荡,当然看不见自己。
  
  各种哲学,提供蝴蝶穿花的解释。
  
  哦,往上轻轻一挺,星空的巨大磁力,就会把你吸起来……
  
  井台,孩童用轱辘抽水
  忘记幽暗。如果借木桶
  比喻她身体,热力就会
  在内壁燃烧,直到俊俏、
  敏感的裂纹,清脆发声。
  当五月降临,瓢虫飞舞
  我们回忆着,来到这里。
  此处是故乡?依稀看到
  一群群小猪,钻出菜地。
  额头的花粉,热乎乎的
  泥泞的蹄子,热乎乎的
  沙沙的眼珠,热乎乎的
  ……头顶,暗花纹翠雀
  东边几只,西边也几只
  树捎上弹跳、吵闹……
  这一只,腹下斑点可爱
  可以叫……“哈贝马斯”
  
  起初,也看不见自己,在圆圆海洋里。
  注意哦,有时,文字考古的想象性错误,恰恰贡献真情。
  
  火凤凰出现,告诫那些锦葵下数露珠的人:不要只做微观之事。
  
  春风掀开翠绿,下面是花岗石,我们抱得更紧;历史,曾尸横遍野,我们抱得更紧;雨下一整天了,我有野蛮、光明的暗器……是的,不得不抱紧!
  (2009,2,2)  
  
  签诗
  
  在沙看来,世间未曾有过历史。
  
  其间真实图像:光明的车轮,无声碾过我们。
  
  蛇代表不了你。新墨西哥州的仙人球,已经南橘北枳,却同样刺人——
  昨天,养的小金鱼,死了一条;粗糙的鳃,三分之二结了冰。
  
  今天,成都琴台路,司马是唐装茶童,对饮者怀足够信心。风起时,就算姓卓的白头翁来了,一样可在眼窝里吹出灰烬。
  
  水,流在蝶翼想象的翕动中。撕裂一张白纸,就可听见她嗓音的银色部分。
  
  我和你,有太多的跌宕幻景!还来不及
  写名字,浓墨重彩、轰响泥泞,就飞溅一身!
      无需杯酒,兵权尽释。哦,眼睛的龙卷风形状啊……
  
  民俗自有潜伏,智者可比青松。
  草船借箭这样的事,干过。身体的酸辣汤,借来了世界的姹紫嫣红!
  
  高敞大庙里,你,为我求过一支签。
  另一世界、另一历史对我的判词,
  攥在你手里,让白霜喜悦抖动。
  
  没有历史的世界,无需雨的拯救。
  而烈烈正直,黑暗中,一根钨丝静静、静静地放松……
  
  若黄昏的喉咙,深不可测,
  那万卷经书何用?!
  柔软的亚洲何用?!广阔非洲何用?!
  (2009,2,3) 
  
  修脚诗
  
  写点日常,笔调最好清新。
  你说:指甲钳修剪脚趾盖时,
  请审慎,务必让新鲜弧形断面
  圆润、自然?任何称手之物,
  看来都有一个打磨的过程——
  现在就如此。磨下的白色粉末,
  一部分消失了,一部分残留
  指甲钳刃口上,似乎很无心;
  还有一些,落在了周围别处,
  不过没关系,能清晰看见它们。
  凡看得见的,处理都容易。
  待一会,我就会拍打、收拾干净:
  物质的,心理的,语言的……
  可虑的是,对那些看不见的
  事物,隐喻的眼睛会编制许多图景,
  让你犯迷糊。譬如,灵魂要
  走路,应该有脚趾。它什么样子?
  是狂风?柔软流淌的白云?
  还是万里河山的一次短暂出神?
  描述这些时,我总要怀疑
  暗处有一把指甲钳,正磨啊磨的,
  以至于一行字与另一行之间,
  总有些神秘粉末存在。只是
  有些人,宣称能把一切都收拾好。
  我呢,却没那个自信。写下的
  句子,时有锋利断面,搞不好,
  会把现实的袜子,割出道道裂痕。
  (2009,2,4)
  
  斧头诗
  
  不再沉湎于夜色。但夜,始终在那里。
  所以,现在,我是疯狂的。
  
  梦境呢?不会迷信了。奇怪的是:
  如同厨房乒乓作响,梦境,也一直在那里。
  
  微醒之时,眼眸竟是清凉的柑橘!
  是啊,我还活着,矛盾、混乱,又柔软……
  
  若热气腾腾可障人耳目,就好了;
  若保暖内衣也是隐身衣,就好了。
  
  朋友,别误会,我说的全是朗朗白日之事。
  正择菜呢,葱根上有两小块蹄形
  
  泥渍……不必声张,剐掉那层葱皮就可以了。
  人间,安静之事太多,所以是疯狂的。
  
  更疯狂的事:一颗大树,广阔星空下
  伐倒了数次,而斧头,还明亮地立在那里!
  (2009,2,5)
  
  飞诗
  
  现在,开着门等你。
  
  你是露水、松针、绿枝、鸟鸣、谛听,
  是同性恋、异性恋、双性恋、无性之恋,
      是雪山飞豹、江南鲈鱼、俊美的吉莎小刀,
          是蜜悬针尖,星空广袤,豪雨寻找颤栗前朝,
              是古典性、现代性、短暂性、永恒性、影像性,
                  是悬崖上的蜃景、平原上的炊烟、夜航船的风灯,
                      是沉沦过去、欢喜现在、广阔将来,是它们的消泯,
                          是咯咯笑的青丝、轰鸣瀑布,是逍遥鼠标和海量内存……
  
  是进入、沉浸、上下左右曼妙折腾,是重力释放、星空喷吐花纹,更是湿润、瑰丽的灰烬……
  
  是啊,你是一个世界。从童年起,就用繁花、白皙的手指
  敲这扇门……现在,门外走廊,拥挤着闪电和性感优伶,
  交叉跑道在身体内爆炸,一个个好时日亟待消磨殆尽。
  哦,那些人,那些人用油彩往你瞳眸上涂抹了什么?
  我一直在猜,却没使用罗盘。你遭遇过两次幻景:
  一次穿着蓝布衫,无声地往冥河中心掉;一次
  在庙宇虔心礼佛,硕大的黑蝴蝶却倏然飞临。
  哈哈,我当然不解释,从你的沉默到奔腾。
  
  现在,开着门等你。
  (2009,2,13)
  
  自然诗
  
  沉河君短信,约近年抒写
  自然的短诗。自然的?
  此时已近子夜,窗外汽车的
  轰鸣,持续传入试图模拟青草的
  耳朵,一下子,我犯了难。
  即使幻想天边,浩瀚星光如
  醉酒汉子,捉来群群豹纹蟋蟀,
  放在耳朵边……还是大大的
  犯难呀。几年来,我一直在
  描写体内的山水、雷电、雾岚,
  但不知道,这是否就是
  真正的自然?想来,每个人
  都有不同于他人的自然。
  欢乐,有欢乐的自然,而悲悯,
  也有自己的。两个自然迎面相撞,
  能分娩一个新自然?至于
  暴君的自然,我可以鄙弃吗?
  如果你视语言之自然为最高神秘,
  是否不自然?这些问题,
  不回答,才是自然不过的事?
  十几年前,我曾为纯粹自然
  歌唱,把青城山的骨骼、流水,
  从里到外赞了个遍;去年,
  一场大地震,搞得它打摆子似的。
  山脚聚源中学,那碎裂的、
  半根钢筋都没有的预制板,向我
  敞显了自然可怕的一面,
  更可怕的,仍是人心的野蛮——
  此刻,风吹拂星汉深处的白霜,
  偶然吹拂你灼热的梦境,
  我停下,不再承认那纯粹自然。
  (2009,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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