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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

 昵称t59HKQVM 2022-06-26 发布于湖北

我的母亲

文|雪池

看着别人写很多关于母亲的帖子,写者泪流满面,看者眼花直闪。俺可真羞惭,俺怎么对母亲就没那么多深情哩,是不是真的太黑心了哩。记得小时候母亲一生气就会指着俺的鼻尖,大声吆喝:哎哟,咋的就生了你这个黑心狼啊?俺听着还暗自高兴,因为隔壁的那个大妈经常会指着他儿子大声吆喝:哎哟,咋的就生了你这个白眼狼啊。当时俺觉得黑心狼肯定比白眼狼漂亮,你看隔壁那小子越被骂,眼翻得越起劲,最后整个眼睛只见白不见黑,像个鬼似的。俺宁愿当只黑心狼,也不做那个翻眼睛狼,丑死了。再说了,俺妈只是一时生气,顺口乱骂,哪有人会长个狼心的哈?只是那时常常纳闷,为啥狼的心就是黑的了呢? ­

俺母亲的脾气是有点躁,也许和我们姐妹多有关吧。我们姊妹六个。很明显,母亲是想要一个儿子,结果最终没等到俺那个苦命的弟弟来,就开始了计划生育。为了不被罚款,母亲在我最小的妹妹还没满月的时候,就主动去做了结扎手术。当时我还小,在农村是没幼儿园的,于是就在母亲结扎的那个地方玩,那个地方叫做大队办公室吧。在那屋里,横七竖八躺着结过扎或是等待结扎的妇女。屋里闹哄哄的。没结扎的吓得哭个不停,结了扎的疼得哼个不停,还有几个老人在一旁侍候结了扎的儿媳,并不停地大声地骂着,骂大队干部骂作手术的医生。而母亲一直是安静的,结扎前也不像有的女人那样吓得脸色都变了,而是笑哈哈地和前两天已经做了手术的妇女谈论手术的过程。作过手术,也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铺上,后来头上冒着豆似的汗珠,也没听母亲哼一声。 ­

那几天,大队办公室里香气冲天。为了给那些妇女补身子,家家都做上了最好的饭菜。炖鸡汤,鸡蛋兑粉条,条件再好一点的去街上买点油条。看得一帮小孩子们口水直流。很多妇女做过手术后什么也吃不进,做的好饭好菜最后又都被带了回去,让全家人也跟着加顿餐。但是母亲胃口似乎很好,除了让我吃一点外,总是能把那些饭菜吃个精光。几天过去,奶奶就有些不高兴了,常常对别人说:你看,我家娘子能吃啊。语气里带了些许怨气。但母亲并不放在心上,下次饭再来的时候,照样吃个精光。一个月下来,别家女人瘦得不成人形,母亲却又胖了一圈。 ­

听别人说,母亲年轻的时候很漂亮。高高的,不胖不瘦,再加上姣好的面容,在大队也算是个知名的美人了。母亲也常常喜欢讲她的光辉历史,十七岁那年,母亲和大舅来相隔一百多里的地方认失散多年的姨姥姥。不料村里的两个小伙子同时看中了她,同时向姨姥姥提亲。父亲当时上了一些学,算是个文化人,于是姨姥爷作主,选中了我的父亲。而另外一个小伙子听说后,大哭一场,绝食三天。在母亲自己的那个小庄里,也有一个赤脚医生正踮着脚等着母亲回去,好让人去提亲。而那两个男人后来似乎都比父亲混得好。所以有时候和父亲生了气,母亲就会说,早知道你是这样的黑心狼,俺就嫁给谁谁算了。 ­

只是从母亲现在臃肿的体型来看,很难想像母亲曾经的美丽。以前听奶奶说过,母亲每生一个女儿,都要胖一圈。农村里老人总是希望能有个孙子继承香火。奶奶每次在母亲有孕的时候都满怀希望,但是一见生下的又是孙女,便忍不住冷言冷语。母亲说,没人心疼,自己要心疼自己。所以每次不管奶奶弄什么饭菜,母亲总是吃得很香,一个月下来,便养得白白胖胖的。生个女儿胖一圈,生了六个女儿,母亲便胖了六圈,只是这六圈胖再上繁重的体力劳动足够带走母亲当年的美丽。 ­

有次和一远方亲戚说起了母亲。她笑着说,已经好多年没见到我母亲了。那时候每天晚上睡觉前,母亲都要清点人头。看看六个女儿是不是都回来了。经常是棉花堆里躺一个,南瓜堆上趴一个。怕着凉,母亲就会在我们身上搭一件衣服,只到他们忙过后再叫醒我们。一次临睡前,才发现还少一人,原来有件衣服下面盖的不是一娃娃,而是一南瓜。吓得父亲和母亲到处找,最后在屋外的草堆里找着了。说罢,那亲戚笑个不停,说那草堆里睡着的说不定就是你。我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只是实在没什么印象了。 ­

有印象的倒是有一次,大姐和村里的一个宝贝蛋打架的事。那户人家只生了一个独子,看得很娇。那天因为他先欺负二姐,扯她的头发,大姐就和他打了起来。一脚踢在他的肚脐眼上,可能那小子刚好在长个什么疮,踢出了血。于是他哭着回去了。我们也都吓得跑回了家。父亲那时似乎当个什么会计,总有忙不完的事。母亲在田地里干活。我们姐妹几人就并排坐在门槛上,惴惴不安地等母亲回来。 ­

农村的孩子经常打架。俺家没有哥哥,没人保护,所以很多时候得自个去拼。三四岁的时候,母亲便教我们“打妙腿”,就是别人和你打架时,你就乘对方不注意,用脚悄悄钩住对方的腿,手上一使劲就能让他摔个嘴啃屎或是仰八叉。六姐妹中我和大姐最得真传。所以那时虽然俺又瘦又小,但是同年的男孩子没一个敢欺负我。大姐不在家的时候,我便负起了保护妹妹的责任,有时甚至生性柔弱的三姐也需要我的保护。 ­

母亲没等回来,却先等来了那个宝贝蛋的父亲,他一手拉着他那个嚎啕大哭的儿子,一手指着我们骂道:要是把我儿子踢死了,你们姊妹六个也抵不了他的命……面对一个粗壮而又气势汹汹的成年男人,我们吓得不敢吭声,只是呆呆地瞅着他,到现在我都还能想起他骂我们时的样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们,唾沫星子横飞,他那宝贝蛋儿子靠在我家的那棵大椿树上,边哭边吃着令我们眼馋的打糖。 ­

至于后来的情形,我记不清楚了。只知道后来母亲听别人说,那人骂我们姐妹六个也抵不了他那个宝贝蛋儿子的命时,非常生气。从那以后她经常告诫我们要好好学习,姐妹六人总要有几个考出去吧,不能一辈子让人瞧不起。所以偶尔闲暇的时候,只有小学二年级文化的母亲就会教我们认字。无意中发现我认字似乎特别快,就经常专门教我。 ­

我家的门前是一座小山,下雨的时候经常会有水从山上流下来。有一天,我对我母亲说:妈,我会写“山上牛水”。母亲在大笑的同时很是骄傲,因为一个还没上学的女儿已经会识字造句了,这在当时的小村里是很有轰动性的。这足以让没有儿子的母亲扬眉吐气一回。 ­

没有儿子始终是母亲的一块心病,她常常会有意无意地和我们谈起将来的养老问题。常常会说,我和你爹老了,怎么办啊?听多了,我便很烦。就会不耐烦地说:好了,放心好啦,只要我还有一碗稀饭喝,你就不会饿着。这时母亲便会笑一下,似乎很满足。但我知道她心里还是空落落的,没有儿子似乎就没有了根。这种观念在母亲心中是很难改变的。小时候我生性顽皮,多动,像个男孩子,有时惹母亲生气了,她便会看着我大声嚷道:你这个死丫头,老天爷怎么就给你披错了皮呢?然后眼中就会闪过一丝幽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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