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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冬天往事

 lenbercong 2022-06-26 发布于浙江

这两周大降温,淅沥的雨水加寒风让冬天的脚步愈加临近。

送娃上学时问他这样的天气体育课怎么上,然后就说起自己小时候冬天上体育课就是跑步+踢足球,因为天气实在太冷,只有满操场狂奔的足球运动才能让身体保持暖和,之后又回忆起冬天里的好多往事。对于他这样生长在南方城市的小孩来说,我描述的那些场景就像天方夜谭一样只能想象。

不过让我惊讶的是,在离开家乡那么久以后,小时候的画面居然还是鲜活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仿佛它们就一直长在那儿,不管经历过什么,接受过多少信息冲击,都不会被清除或替代。


我出生在一个东北边陲小镇,那里一年之中有六到七个月是冬季。人们的生活除了过冬,就是为过冬做准备。

短暂的春夏秋像是这部交响乐的高潮篇章,紧锣密鼓地播种耕耘收获,贮存好食物后便开始猫冬,而漫长冬日里积蓄的能量需要等到第二年化春之后再释放。
 
记忆里的冬天一直都是白色的,因为积雪整个冬天都不会化掉。

大雪来临前的气压很低,仿佛整个天空都要压到地面来,与盛夏时的暴雨前兆非常相像。雪落之后,欲语还休的暧昧变成点点试探的细雪,接着变成情意缠绵的急雪。

一个下午或一个晚上之后,世界焕然安宁,纯洁素静。新雪吸收了所有杂音,让人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如果说大多数雪天都是温柔的,那么还有少部分跟着狂风一起降临的雪则是一言不合就咆哮的暴脾气。

记得有次刮了一晚上“大烟炮”,风呜呜地悲号,像有着无尽委屈的冤魂。早晨起来后,家里的门被雪堵住,根本推不开。后来爸爸用铁锹从门缝里一点一点地铲,才清理出通道。

因为没有收到学校通知,我们依旧去上学。路上的雪被风卷得薄厚不均。有阻挡的地方雪厚到大腿,没有障碍物的空地则看不到雪落的痕迹。
 


下雪一时爽,雪后可劲儿忙。每场大雪过后,人们就多了一项工作:扫雪。庭院、马路、操场,所有活动区域都需要清理,否则积雪被踩压之后就会变得非常滑,给生活带来很大的不便。
 
校园扫雪需要全校师生共同完成。以班级为单位,清扫不同片区。工具需要学生们自己从家里带:扫帚,铁锹,竹筐,是当年必备器物。

话说铁锹这种工具现在似乎已在城市里消失,当年它可是生活必备之物:铲地,戳雪,挖坑,几乎任何一种体力劳动都需要它的帮助。每次学校组织劳动,都能看到一些男生一手扶车把,一手拎铁锹,自我感觉特别豪迈。
 

东北的严寒南方人很难体会。东北话里有个象声形容词“嘎嘎地”,用来描述冷的感受,那是被冻之后的生理反应:牙齿打颤,声音呜咽。

不过相比南方渗入骨髓的湿冷,北方只是纯粹的干燥的寒冷,所以只要穿得足够厚就能应对。
 
如今秋裤似乎就是御寒的终极武器,当年我们那儿冬天必须穿棉袄棉裤。一般从秋到冬的穿搭变化是这样的(以下装为例):秋裤;秋裤+毛裤;秋裤+薄棉裤;秋裤+厚棉裤;秋裤+毛裤+厚棉裤。

大一入校那年冬天,宿舍暖气不太好使,我写信和老妈抱怨北京的冬天好冷,两周后我收到了一条新做的棉裤。舍友们得知此事,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让我快穿上给她们看,就连屋里另一个东北女孩也起哄说自己没见过棉裤。那会儿我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东北人都穿棉裤过冬。

 
北方室外虽冷,屋内却舒适宜人,因为有南方人羡慕不已的暖气。不过我小时候集体供暖并不普遍,基本都是自个儿家生炉子,为火墙、火炕提供热源。
 
我所在的学校,条件比较简陋,除了教师办公室有锅炉房供暖,教室的温暖需要每个班级自己搞定。
 
烧炉子用的煤是学校买的。两班一车皮,每到这会儿,一个班的人都会心照不宣地相互配合,卯着劲儿往自己班里运煤,热火朝天的架势不亚于运动会上喧嚣的激烈。
 
每年秋末,学校会组织一次全校性的活动:去储木场捡柴火。四年级以上的同学自备单车和装木柴的袋子在操场集合后出发,不会骑车的则几人一组推上三轮车执行任务。

我们在储木场的废料堆中挑拣出样子还不错的木块放进袋子,装满后再把袋子绑在自行车上,运回学校。

每个班会留下两三个同学把拣回的柴火整齐码好。一下午后,教室里就出现了一方摆放得密密匝匝的柴火架,架子的下面则是在战斗中抢回的煤料,而这些便是过冬的保障。
 
入冬前还要在教室中间搭建一个土炉,组装炉灶和烟管是男孩们的责任,女生只关心炉子搭好后重新分座位,自己会跟谁坐在一起。
 
真正入冬后,每天都需要有人点火生炉子。开始是大家轮流,可点炉子是个技术活,不是每个人都擅长,很多时候就只能找家长来代劳。

之后老师想到另外一个办法:把班里擅长点炉子,家又比较近的男生集合起来,成为点火小组,由他们轮流生炉子,并免除他们日常值日的任务。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前两天观展看到这张小画,感觉和我们小时候的场景很像)

插个题外话,以前在东北,劈柴、点炉子是男人的基础技能,若要擅长更是额外加分,就跟现在会拍照是好男友的标配能力一样。

有次看老爸劈柴很辛苦,我狠狠发誓:以后找老公一定要能帮我爸劈柴。

爸爸翻了个白眼:就不能找个可以给我买楼住的老公么?

对哦,是我格局太小。

 

如今,我们那儿的冬天也不需要自己生火取暖了。其实现在那里冬天什么样我已完全没有概念。

和很多故乡变他乡,他乡变故乡的人一样,故乡留给我的只有关于童年的记忆。
 
有人说:
童年是时间上的故乡,
故乡是空间上的童年。
 
我们也许离得开故乡,
却永远走不出自己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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