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戴克是否是复制人”是围绕电影《银翼杀手》的经典谜题。自1982年公映以来，该片先后发行过七个不同的版本，尤其是剧场版 （Theatrical Release, 1982年）、导演剪辑版（Director’s Cut, 1992年）、最终剪辑版（Final Cut, 2007年）中少许细节的不同，使得这个问题可以得到两个完全相反的答案，致使这场持续了几十年的争吵仍没有定论。更糟糕的是，电影导演雷德利·斯科特（Ridley Scott）和男主角哈里森·福特（Harrison Ford）对这个问题也各执一词，给这场争论火上浇油。在《银翼杀手》大规模公映40周年之际，我们来完整盘点一下，辩论双方的主要依据是什么，为这场旷日持久的吵架再添一把柴。 正方（认为“戴克是复制人”）证据一 当光照条件合适时，复制生命体的眼睛会散发出红色闪光。泰瑞公司（Tyrell Corporation）的猫头鹰、瑞秋（Rachael）、蒲利斯（Pris）、罗伊·巴蒂（Roy Batty）均在电影中呈现出这一特征。瑞秋在戴克公寓的一场戏中，她的眼睛出现红色闪光。戴克站在她背后的某一瞬间，戴克的眼睛也出现了红色闪光。因此，戴克也是复制人。  （从上到下依次为：眼睛闪着红光的猫头鹰、瑞秋、蒲利斯、罗伊·巴蒂）  （在戴克的公寓里，眼睛闪光的瑞秋与眼睛中似乎闪着红光的戴克） 反方反驳 事实上，电影里并没有任何地方明确说到复制生命体的眼睛会呈现红色闪光。如果复制生命体真的有这个区别于真实生命的特征，那么为什么还要花费这么多的工夫和精力，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去进行Voight-Kampff测试呢？只要用光照一下被试者的眼睛不就可以了吗？ 正方证据二 在导演剪辑版与最终剪辑版中，有一个画面是睡着的戴克梦到一只在迷雾森林中嬉戏的独角兽。电影结尾处，盖夫（Gaff）在戴克的公寓门口留下了一只独角兽折纸，这说明盖夫知道戴克梦到过独角兽。盖夫能知道戴克的梦境，只能是因为戴克是复制人，他的梦境是植入的，而盖夫通过某种方式了解了复制人脑中被植入的梦境。  （戴克梦境中的独角兽）  （盖夫留在戴克公寓门口的独角兽折纸） 反方反驳 电影全程戴克从未怀疑过自己是复制人，如果独角兽折纸确实让戴克意识到自己是复制人，那么点点头微笑一下这样的反应未免也太淡定了。在剧场版中，戴克与瑞秋最终坐车驶向了一段风景优美的公路，并配有一句戴克的旁白：“盖夫来过这里了，并且让她活下来。”所以这里的点点头微笑一下其实是表示对盖夫的一种默契与感激，而非意识到自己是复制人。  （戴克捡起独角兽折纸微笑并点头，旁白响起盖夫的台词：“可惜她难逃一死。但是话说回来，谁又能逃过死亡呢？”） 除此之外，盖夫的独角兽折纸未必表示他一定知道戴克的梦境。电影中一共出现了三次盖夫的折纸，如果这三次折纸在电影叙事中作用相同，那么它们都用象征手法来表现盖夫对戴克的态度和看法。当戴克拒绝布莱恩特（Bryant）让他追杀“连锁六型”（Nexus 6）复制人的请求时，盖夫拆了一只鸡，象征盖夫觉得戴克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因为“鸡（chicken）”在英文中有“胆小鬼”的意思。当戴克与瑞秋在泰瑞公司见面之后，盖夫折了一个勃起的火柴人，象征戴克的性欲。按照这个逻辑，电影结尾处，戴克决定带着瑞秋逃离追杀时，盖夫的独角兽折纸象征的是“幻想”。“独角兽（unicorn）”在英文中有“想要得到但得不到的事物”的含义。此处表示，盖夫觉得戴克以为自己能和瑞秋远走天涯是异想天开。  （盖夫的前两次折纸，上图为鸡，下图为勃起的火柴小人） 正方证据三 戴克结束与罗伊·巴蒂的打斗之后，盖夫（Gaff）对他大喊：“先生，你完成了一项人类的工作。”（You’ve done a man’s job, sir.）因此，盖夫在暗示“戴克并不是真正的人类”。  （戴克与罗伊·巴蒂的打斗结束后，站在雨中的盖夫） 反方反驳 放在电影情节中来看，盖夫从头至尾鄙视戴克，他之前已经有两次通过折纸来挖苦讽刺戴克。所以这句话，未必一定要理解成是在暗示盖夫知道戴克不是真正的人 ，也可以只是单纯地在对他形成一个新的判断：你之前那么胆小怕事，现在总算做成一件人事。 正方证据四 在剧场版与导演剪辑版中，布莱恩特告诉戴克在海岸边，巡逻队目击了六个复制人，而且其中一个在试图闯入泰瑞公司时，在电网上被烤焦了。这样，在逃的复制人就应该有五个。但是布莱恩特给戴克介绍任务时，只讲到了四个复制人，即电影中的里昂（Leon）、罗伊·巴蒂、佐拉（Zhora）、蒲利斯。因此可推测，戴克就是第五个在逃的复制人，被清除原有记忆植入新的记忆，去执行人类不愿意做的危险工作。 反方反驳 所谓的“六个复制人”其实是早期剧本的遗留，其实包括了一个名叫“玛丽”的复制人，并且已经准备让女演员Stacey Nelkin来扮演这个角色，但最终因为预算问题这个角色被取消了。在最终剪辑版里，这个错误已经被更正了，布莱恩说“有两个复制人在泰瑞公司的电网上烧死”。  （最终剪辑版中，两名复制人在泰瑞公司的电网上被烧死） 正方证据五 和瑞秋、里昂一样，戴克喜欢收集照片。因此，收集照片应该是复制人的爱好与特征之一。  （从上往下依次为：瑞秋的照片；里昂公寓里的照片；戴克公寓里面的照片） 反方反驳 如果收集照片是复制人的特征，那么布莱恩特也是复制人。他的办公桌上放着的台灯灯罩上就有他去参加打猎比赛时与奖杯的合影。况且如果收集照片是复制人才会做的事情，那么在2019年的洛杉矶，收集照片应该是一个偷偷摸摸的爱好。  （画面右边为布莱恩特台灯灯罩上的照片） 正方证据六 导演雷德利·斯科特自己都承认了，戴克就是复制人！1996年出版的由Paul M. Sammon撰写的书Ridley Scott: The Making of His Movies中，有很多电影导演雷德利·斯科特自己对于电影的理解。其中一段话这样说道： 我让戴克的眼睛闪光的主要目的就是给电影结尾处哈里森·福特拿起独角兽那个画面做铺垫。如果我用戴克的眼睛闪光来埋下伏笔，有一些观众可能会想“啊，可能他也是复制人”。当戴克捡起独角兽折纸并点头，那么这些观众就会意识到他们的猜想被证实了。 书中还有一段话这样说道： 盖夫的折纸独角兽与戴克梦境中的独角兽有视角上的联系。盖夫的信息很明显：“伙计，我知道你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因此你是一个复制人。否则我怎么会知道你内心想着什么呢？”。 雷德利·斯科特还说道： 在某一个阶段，我们考虑过，让戴克最终被揭露为也是一个复制人。事实上，如果你仔细看这部电影，尤其是结局，你就可以得到一些线索表明戴克确实是复制人。结尾处确实证实了这一点。无论原著小说如何，放在电影的整个故事的框架中去看，戴克是复制人就是最合理的结局。 反方反驳 虽然我们一般默认电影创作者对于电影的含义有最终解释权，但这种默认一定是没有问题的吗？我们都知道创作者有他自己的创作意图和他试图通过电影表达的信息，但是如果他能力有限或者他隐瞒的信息过多，导致观众从电影中根本推导不出他想要表达的信息，那这个时候，创作者的解释就不可以作为电影中一些问题的权威答案。简单来说，导演最有权威去解释“他本来想表达什么”，而不是“最终呈现给我们的电影表达了什么”。如果我们是基于电影本身的内容来讨论，那么导演并非最终权威。据说，在看完1981年7月的电影第一版剪辑之后，雷德利·斯科特曾说：“天哪，这电影太棒了。但是，这电影他妈的到底在讲什么啊？”（God, it’s marvelous. What the fuck does it all mean?） 并且说到电影的参与者，我们也不能听导演的一家之言。饰演戴克的哈里森·福特曾经说过，他并不觉得他饰演的角色是复制人。如果说，男演员觉得自己演的不是复制人，并且按照他的理解来表演，那么观众得到的信息也应该是“男主角不是复制人”。另外一个有意思的信息是，关于瑞秋在戴克公寓那场戏里戴克闪光的眼睛，哈里森·福特却觉得是自己在片场走位时不小心把本应该投射到瑞秋眼中的光投入自己眼中了。所以，所谓戴克的眼睛闪光，在哈里森·福特看来，根本就是一个片场失误！由此可大胆猜测，前文所述的雷德利·斯科特关于“戴克眼睛闪光暗示他是复制人”的解释很可能是在电影完成十几年后，《银翼杀手》已经获得了小众经典的地位之后，并且关于“戴克是否是复制人的争论”发酵了许多年之后，雷德利·斯科特的一种“事后诸葛亮”的补充。或许在电影最初创作过程中，他并没有打算让戴克做一个复制人。 请投票选出你心目中的答案吧，并且在评论区留下你的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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