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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 __《论语<季氏将伐颛臾>》  李先平，笔名湖南丑石，丑石乱弹。系中国硬笔书法协会会员，湖南省散文学会会员，新浪头条文章作者。毛泽东文学院第十八期中青年作家班学员。在《星辰在线》辟有个人文集。写作的动力是：用一支秃笔，书人间正气。 黄老倌家的"一窝疯”咬人了，黄老倌家的"一窝疯”咬人了，黄老倌家的"一窝疯"又咬人了! 黄老倌家的"一窝疯"咬人不是稀奇事，不咬人才是稀奇事。 黄老倌家里有两个活宝。一个是"一窝疯"，一个是直到七八岁才断奶的独生子。 狗妈妈如果一窝只生一只狗仔，山里人就把这只狗仔叫”一窝疯”。只要提起"一窝疯"，大家都心生怯意，走路手里都要拿个木棍什么的，特别是黄老倌家的那只"一窝疯"，那绝对是狗中"黄世仁"。 只见男女老少几十人抬着被咬的小孩，上黄老倌家门口讨说法。黄老倌正在半山腰的田里插秧，扭头一瞅，看见晒场上黑压压的告状队伍，仗势比以往都要大。 心想，"拐哒，畜生又给老子闯祸了！"于是，扔下秧把，慌不择路，飞一般奔到家里。 被咬小孩子的卡其色长裤被“一窝疯”扯掉一大块，裤子都染成了黑色。小腿上面的肉虽然被撕得血肉模糊，还是可以看到里面白色的骨头。小孩子面色寡白的，完全一副被吓蒙的样子。 听说这个小孩伤的还算轻的，之前有个七十多岁的尹老倌被咬伤之后，现在还躺在医院里面。老伯一边养伤，一边还得忍受老伴的絮絮叨叨，"叫你出门带根打狗棍，你偏生不听，活该！" 闯了祸的“一窝疯”瘫坐在地上，委屈的像个孩子。嘴里呜呜呜地叫，口涎从嘴角流出连成线，一直流到杏色的土地上，湿了一大块。可能是被这么多人吓住了，"一窝疯"全然没有往常的嚣张。但从血红的眼睛里面，还是可以看到那令人腿脚发软的道道寒光。 “你这个畜生，又给老子闯祸！”黄老倌顺手拿起铁锹拍过去，铁锹落在“一窝疯”左前腿上，“一窝疯”倏地蹦了起来，一瘸一拐的窜出人群，嗥叫声刺破旷野。 看得出，黄老倌真舍不得下手。否则，一铁锹下去，“一窝疯”会伤得不轻松。 看到“一窝疯”一瘸一拐的跑了，乡里乡亲的，大家心肠都软了下来，加上黄老倌人厚道，在跟前人缘也好。好话也说了一箩筐，只差下跪求饶了，又答应付医药费。还把祖传的专治疯狗咬伤的药，免费给小孩子服用。 据说这种药是黄老倌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由附近山里几种草药组成。中草药历来讲究配伍。《本经》云：“药有君臣佐使，以相宣摄合和者，宜用一君二臣三佐五使，又可一君三臣九佐使也。” 几种草药深夜被采回来，趁没人看见，切成细条，剁成末，然后晒干了，用土缸贮存起来。用的时候，用水熬汁，乘热喝下去。 听说，喝这种药很有讲究的，要蹲在地上喝。黑乎乎的，一碗下去。我很早就怀疑，这个药同鲁迅的“人血馒头”估计差不多，顶多就是心理安慰的"祝由术"。 但很多人说有效，唯一能解释通的就是那狗根本就没有疯，背了黑锅。而是人快被吓疯了，病急乱投医。 如果人真要被疯狗咬了，还是不能信偏方，要马上去正规医院打狂犬病疫苗，怕有假。 "算哒，算哒，"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大家也就四下散去了。 “一窝疯”被打瘸后，在家安静了几天。暂时的，人们也没有那么胆战心惊了。 其实，黄老倌家的“一窝疯”，有过美好的童年，曾经当过“三好学生”，也是斜杠青年。小时候，皮毛油光乌黑，没有一根杂毛。黄老倌走到哪，跟到哪。又不咬人，很讨人喜欢。 黄老倌的家在尹家冲和桐子湾之间的高坡处，居高望远，可见度极好。远远可见，路上行人鱼贯而来往。这是两个村子来往最近的一条路。如果怕“一窝疯”猛地窜出来咬人，很多人宁愿绕路以图个清净。 黄老倌的屋是山村那种传统的土屋，像那种过去隐士住的。就地取材，用黄泥巴筑墙，茅草盖屋顶，前面一大块晒坪，围在三周的是巴茅。那随风起舞的巴茅，生命力顽强极了。岁岁年年都在屋前招摇着，开花的季节，垂着白茸茸的头，温柔极了。 屋后一片竹林，还有一颗梨树。梨树的树干不直，离地约两米高处突然几乎成90度弯曲，弯曲部分长约一米，然后再向天空伸去。别小看这棵歪脖子梨树，梨花开时，似漫天雪花，月光一洒，温婉如玉。随风吹动，扬扬洒洒。到了结果季节，青皮梨拉扯着枝枝杈杈。而我们这些顽童早就打起这些梨子的主意，哪等得到瓜熟蒂落的日子。有时用竹竿打几个下来，捡起来，在衣服上随便擦一擦，然后啃一口，酸！扔掉了。正在觅食的鸡群，蜂拥而上，像捡到了宝贝。 有时候，你正在路上看风景，冷不丁，“一窝疯"从巴茅后面杀将出来，像极了剪径的强人。 如果不想走冤枉路怎么办呢？老一辈的人传授了一个高招，就是去山上砍一截实心竹子，做成长约四尺的打狗棍。 据说实心竹棍是对付疯狗和一窝疯的核武器。我小时候动手做过打狗棍，实心竹子是从外婆家屋后面的山坡上砍的。实心竹子比空心竹子结实。用它做成的打狗棍自然耐打。任你再结实的狗头，一棍子下去，血溅，狗逃，棍不裂。  还有就是三伏天的中午一两点钟，由于天气太热，一窝疯趴在阴凉地方。眯着眼睛，热得呼呼地吐着大舌头，也没有兴趣出来巡视它的江山了。这时候经过也相对安全。对付大太阳比对付"一窝疯"容易得多，带一顶草帽或者打把花洋伞就够了。 黄老倌的隔壁邻居少，没有住几户人家，这也是山里人居住的典型状态。这里一家，那里一户，像散落在天上的北斗星，彼此独立，又组合成一个村落。 所以家家户户都养狗，用来看家护院。只要一只狗吃饱饭没事干，狂叫几声，其他的狗也跟着叫。所以村里整天都热闹得很，也不全拜狗所赐，还得加上生蛋的母鸡们成天自我表扬。 记忆中那看家护院的狗不是一般的土狗。土狗一般只是叫得凶，用叫声宣示领地，不主动攻击人。 俗话说，会叫的狗不咬人！只叫得凶的狗，一般是声张虚势，用叫声瓦解你的斗志。一般人听到狗叫，会不自然地打个激灵。 山里人家喜欢养胡子狗，纯种的胡子狗脾气异常暴躁，长相吓人，块头虽不大，领地意识却极强，对陌生人有强烈的敌意，更有那犀利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它只亲近主人，守护欲望极强，有它在，你休想拿走一点东西，哪怕是一根柴火。 前面说过，因为狗妈妈只生这一条小狗，黄老倌从小就很宠它。很多事情往往事与愿违。 黄老倌四十多岁得了一个儿子，小名杰巴。在大量需要正劳力的山区，一个家里只有一个小孩还是很少见的。 在那个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政策的年代，家家户户大多有几个小孩。大人们对小孩子的培养，基本上采取放养政策，就像在漫山遍野放养牛羊，不会太过严格与精细。 孩子们虽然出现这样那样的意外，但好在大多天生泼皮，好养活。除了意外溺亡，或者被五步蛇、土聋子（蝰蛇）、竹叶青等咬伤，误以为是螃蟹等咬伤而耽搁治疗而幺折的，大都不缺胳膊少腿地野蛮生长，活了下来。 其实，杰巴还有个哥哥，就是黄老倌的大儿子，小时候放牛出了事。当时他骑在牛背上，牛不知什么原因发起疯来，把大儿子甩了下来，滚到沟里面。当时恰逢双抢，沟里水满湍急，人被冲走了，后面发动满大队的人去找，找到时人已经不行了。 杰巴是黄老倌的独生子。对独生子当然不能这能放养。这或许是吸取了大儿子出事的教训吧。黄老倌两口子把杰巴看得太娇贵，七八岁才断奶，稍微大一点，别家的小孩都上山放牛羊，下河摸鱼虾，甚至到田里同大人们一道搞“双抢"。而杰巴从小到大，草都没有掐死一根。简直就是一块掉进草木灰的豆腐，打也打不得，拍也拍不得。 后来，杰巴十六岁上高中那年，对班上的一位女同学做了点坏事，女方背景硬得狠，扬言要么把女同学娶进屋做媳妇，要么把他关进去。 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黄老倌对儿子如此，对"一窝疯"也是如此！ 随着“一窝疯”慢慢长大，个性越发彪悍，体格强健，脾气也大，经常出去惹是生非。一般的狗长到五六十斤就算大块头了，黄老倌家的"一窝疯"估计有八九十斤，加上恶名在外，怪吓人的。 有人劝黄老倌把它套在家里，免得出去咬人。黄老倌开始也用铁链套着“一窝疯”，由于到外面野惯了，你一套着它，它就会拼命地挣扎，凄厉的叫喊和铮铮作响的铁链声混合在一起，足以撞碎柔弱而胆怯的心灵。 它一叫，黄老倌心就软了，于是只好解开铁链，放它自由。 有时候，是不能让畜生太自由的。 转眼间"一窝疯"长成大伙子了，开始思春发情了，由于顶着江湖老大的名头，也没有媒人敢上门给它提亲。时间久了，可快憋死了"一窝疯"。 其实，"一窝疯"早就对隔壁家的小花狗动了心思。 每次看见小花狗，眼光顿时温顺起来，脚步加快，鼻子凑上去，想马上与它拉近距离。无奈狗主人看得实在太紧了。“一窝疯"只得流着涎水，眼巴巴望着小花狗，舍不得走。有时看得狗主人心里烦躁起来，顺手拎着一棒，要赶"一窝疯“走。 "一窝疯"眼巴巴望着小花狗，边跑边回头，心里还是舍不得走。"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终于有一天，"一窝疯"与小花狗约会成功，当然强迫的意味多于两情相悦。正当"一窝疯"陶醉于这土匪式甜蜜的爱情时，小花狗的主人回来撞见了，于是用绳子套住"一窝疯"，领着无辜的小花狗，上门讨说法。 黄老倌也伤脑筋，只得又把它套在家里，免得出去鬼混。或许尝到了爱情的甜蜜，又或许长期与黄老倌的斗争中积累了经验，"一窝疯"开始了顽强的抗争，你一套着它，它就会拼命地挣扎，拼命地嘶吼。 它又故技重施，拼命地叫，叫几下，黄老倌的心又软了，于是只好无奈地解开铁链，让它去吧。 有时候，是不能让畜生太自由的。 过去，是狗仗人势，可那怨不得狗啊，那是狗的天性使然。 “一窝疯”作为独生子女，何尝不想一直做一个"三好学生"？自从同小花狗美好的爱情还来不及公开就被掐死在萌芽状态，娶小花当押寨夫人的美梦轰然破灭后，“一窝疯"的性格就变了。经常一声不吭，见谁逮谁。弄得黄老倌脑壳疼，好多次，他也想一铁锹拍死它，咕咕嘠炖了土钵子。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随着“一窝疯”作恶次数与日俱增，继而怙恶不悛，有一次，终于被村里的男女老少联合起来击毙了。 俗称讲，"法不责众"，黄老倌也不好作声。又能找谁替狗出气呢？黄老倌在自家后面空地，挖了个坑，把“一窝疯”给埋了。 一边埋，一边狠狠地拍着土，一边自言自语，“畜生，终归是我害了你。到了那边千万不要再害人。” 泪水从黄老倌混浊而深陷的眼窝涌出，淌过一条条深深浅浅的斑驳皱纹…… 终于走了一个活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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