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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年5月1日清晨，武汉寂静的监狱中，其中一间关押着四、五十名女犯，她们互相紧挨着睡在脏乱的地板上，虽然这之中大多数人都紧蹙（cù）着眉头，睡得并不踏实，但这已经是她们难得安宁的时刻了。 一个女人最先醒过来，她穿好衣服，开始用手指梳理自己散乱的头发，身边的人因为她的动作也睁开双眼，怔怔地看着她，好一会才含着眼泪颤声说：“警予……” 原来，这个女人就是反动派口中的“要犯”向警予，她微笑着安抚了身边的同志。正在这时候，牢门被打开了，几名凶狠的监狱看守冲了进来，要将向警予带去刑场。向警予冷冷地看了这群恶徒一眼，与难友们告别后才拖着沉重的镣铐走出牢门。 敌人面对这样一个弱女子，甚至可以说是有一丝畏惧的，他们不敢有丝毫松懈，在刑场安排了大量的军警，以防在行刑途中发生什么变故，而道路两旁满是神情凝重的老百姓，他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和心目中的女英雄道别。  图|向警予英勇就义绘图 向警予昂首提胸，从容走向刑场。她这在死亡逼近的时刻，依旧无所畏惧，高唱起《国际歌》，她向群众们大声发表演讲：“我就是中国共产党员向警予，为了工农劳苦大众的解放，不惜流血牺牲！敌人能够杀死我，但是他们永远杀不完英勇的革命者！同胞们，站起来！反动派的末日不远了！共产党万岁！” 恼羞成怒的敌人殴打向警予，要她闭嘴。他们抓起石头，掰开向警予的嘴强硬地塞进去，尖利的砂石将柔软的口腔磨砺得鲜血淋漓，不仅如此，这群残忍的刽子手还用皮带勒住她的两边脸颊，迫使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行刑台四周的民众眼见敌人的恶行，不由流下悲愤的泪水，他们发起抗议，无奈被宪兵以武力强行镇压。而向警予的嘴就算被封住，眼睛却还能说话，即使此刻的她因为遭受殴打而鼻青脸肿，任何人却都能通过她的眼睛看到革命者那不屈的灵魂。  图|向警予雕像 在余记里空坪刑场，嘴里被塞满石头的向警予英勇就义，终年33岁。这条年轻的生命惨死在敌人的屠刀下，但她的精神却永远留在人民的心中。 向警予，这个值得人民永远铭记的名字，她是中国共产党早期重要的领导人之一，被誉为“我国妇女运动的先驱”。 这名伟大女性革命之路的出发点，是在有“桔乡”之称的溆（xù）浦。 1895年，在溆浦县城的一户向姓商人家中，有个女孩降生了。她家的兄弟姊妹共有十人，因为她排行第九，于是家里人都喊她九姑娘、向九姐。 向警予从幼年期就表现出了对学习的强烈兴趣，她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在父亲和兄长的指导下认字，因为她的聪敏，六岁时父亲将她送入私塾念书。而为她辅导功课的几个兄长都曾经在海外求学，耳濡目染之下，向警予也受到了进步思想的熏陶。  图|“桔乡”溆浦 1903年的冬天，在向警予大哥的组织下，当地的开明人士在城西的文昌阁办了一所小学，此时年仅八岁的向警予很想进小学念书。但当时溆浦的人们封建思想还很严重，他们赞同“女子无才便是德”、“男女七岁不同席”的理论，所以从没有人把家中的女孩子送进学校，学校也不愿意招女学生。 面对那些陈旧错误的观念，向警予不愿低头顺从，而是敢于违抗，她在大哥的支持下，报名进入小学念书，成为了溆浦当地第一个女学生，那时候，她的名字叫做“向俊贤”。在学校中，向警予勤奋好学、手不释卷，成绩名列前茅，校内师生对她赞不绝口。 1907年，12岁的向警予跟随母亲去生活在常德的大哥家中住了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向警予跟在大哥身边，接触到了许多其他的爱国进步青年，在这些人的影响下，她开始阅读《民报》、《新民丛报》等进步报刊，并深受其中思想的感染。  图|向警予 那时候，向警予的大哥在常德西路的师范学校里教书，他在备课之余，常为向警予讲述革命故事。有一回，大哥讲到法国大革命，看到向警予眼神中的崇敬与向往之意，于是笑着问：“你是不是也很佩服这位法国女革命家？”向警予认真地回答：“我要做和她一样的女革命家，保护自己的国家和人民！” 1912年，立志求学救国的向警予前往湖南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学习。在这所学校中，向警予生活清贫，将全部的精力花费在学习中，她如饥似渴地汲取着知识，阅读了大量新思想的书籍，凡是她阅读过的书籍，上面都留下了工整的笔迹。 但过了没多久，因为校长朱剑凡为了推行进步思想大刀阔斧地进行教育改革，被政府内的顽固派视为眼中钉，他们找了个机会，撤去朱剑凡的校职位，然后刻意调了一名“前清”的翰林来做校长，妄图以封建思想麻痹校内的学生。 向警予因这位新校长腐朽的思想产生不满，她认为在这名校长的管理下，一女师已经不是自己当初向往的自由校园，于是她带领十几名的学生集体退学，以此公开表达对新校长的抗议。而为了让记住这件事情，她将自己的名字正式改为了“向警予”。  图|革命现代京剧《向警予》 后来，向警予和同学蔡畅转学去了长沙私立周南女校，在蔡畅的介绍下，她认识了蔡和森与毛泽东等一批进步青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一起交流、一起学习。 作为毛泽东的少年好友，向警予等人和毛泽东愉快的生活被记录在《沁园春·长沙》一词中，那句“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描述的正是他们相处的场景。 1916年，从周南女校顺利毕业后，向警予思考了很久，最终决定回到溆浦县城，她决定从以自己的家乡为起点，改变旧社会人们的思想。 因为向警予至今都还记得，自己从前上学念书时，那些顽固腐朽的人们的议论与反对。她虽然因不肯屈服最后成功地进入校园学习，可溆浦里许多女孩子们还生活在这群人的压迫之下。 此时的向警予已经明白，自己做花木兰那样的英雄抗击敌人是远远不够的，她要用思想，唤醒那些沉睡着的中国人民，只有推翻旧社会的“传统”，才能挽救这个国家。  图|蔡和森 她选择了走教育救国的道路，向警予开创男女合校的新式学堂，并担任学堂的校长，当她看到校园内“莲步轻挪”的小脚女学生时，心中对缠足这种摧残身体的陋习痛恨到了极点。 人要争取自由，应当先争取“脚”的自由！ 为此，向警予要求校内的女学生们不能缠足，在放学后，她更是亲自前往学生的家中，给他们的父母做思想工作，成功说服这些人不再给女儿缠足。 在向警予的努力下，教育救国这种方案初见成效。但在那个封建的旧社会，旧思想的“毒素”已经深入人心，向警予的行为受到打压，她面对这股顽固守旧的势力勉力强撑，却依旧失败了。  图|缠足女人穿的小脚鞋 就在这时候，驻扎在溆浦的湘西镇守副使兼第五区司令的周泽范看上了年轻美貌的向警予，他派人去向家说媒，但此举名为“说媒”，实际就是逼亲。向父果然畏惧于周泽范的权势，明知女儿心中不情愿，依旧应承了这桩婚事。 但所有人都忘了，向警予是从不朝权势低头的“硬骨头”，她知道父亲为自己包办婚姻后，径直闯进了周公馆，当着周泽范的面拒绝了这桩婚事，当周泽范要她给出一个理由时，她轻蔑一笑，铿锵有力地说道：“终生不嫁，以身许国！” 1918年4月14日，毛泽东与蔡和森在湖南成立了新民学会，得知这一消息的向警予心中非常兴奋。 在求学的这些年里，她亲眼见证了旧社会人民的苦难。在她眼中，此时的中国就像一个浑身长满“毒疮（chuāng）”的人，她一直在思考，究竟什么样的方式能够医好国家的“毒疮”，让人民获得真正的解放，而毛泽东等人让她看到了实现这一目标的可能。  图|毛泽东（右）与蔡和森（左）的塑像 向警予为了自己的志向，先去拜访了北大的校长蔡元培，再前往河北与蔡和森见面，也因为她这次与蔡和森的重逢畅谈，两人的关系愈加亲密。 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青年学生们走上街头，进行反对帝国主义、反对封建主义的爱国运动，这一运动得到了各阶层广大人民群众的积极响应。“五四”运动就像一声惊雷，预示着革命的雨水将会冲刷中国大地，洗去沉疴（kē），迎来新生！ 同年，向警予在毛泽东、蔡元培、蔡畅等人的支持下，建立了湖南女子留法勤工俭学学会，她也因此成为了近代中国留法勤工俭学运动的第一位女性组织者，此举为推进妇女同胞追求真理的步伐作出巨大贡献。 不久后，向警予等进步青年登上了前往法国的渡轮，开始了自己的留法生涯。向警予就读于蒙达尼女子公学，在此期间，她接触到了马克思主义思想与具有巴黎公社斗争传统的法国工人阶级。  图|五四运动绘图 这些经历让她坚定了社会主义救国之路，她与其他进步青年共同在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上开拓前行，为中国寻找光明的未来。 此时，向警予频繁接触了同为进步青年的蔡和森，两人之间产生了深厚的感情，1920年5月，他们正式结婚。 这场婚礼是简单的，却也是不平凡的。经过向警予与蔡和森的商议，他们手捧着一本《资本论》拍摄了结婚照，因为他们不仅是为爱情而结合，更是为了拯救中国，为了实现伟大的革命理想。到场参加婚礼的人们为两人的爱国热情深受感动，将他们称为“向蔡同盟”。 婚后不久，留法的新民学会成员在蒙达尼举行聚会，就是在这次会议上，向警予与蔡和森等人坚定地提出了应当成立中国共产党组织，他们表示无产阶级革命必须由共产党领导，让无产阶级作为革命的发动者、先锋队与作战部。  图|蔡和森（左）与向警予（右） 而国内的毛泽东等人早就开始酝酿建党的问题，毛泽东通过书信，了解到这次会议的讨论内容后，特意写信表达他们对向警予所提建议的肯定。在共产党国际代表的帮助下，国内与国外的中国先进青年分别成立了党的早期组织。 1921年7月23日，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上海举行，中国共产党正式成立。 由于向警予在蒙达尼聚会上的提议和她在会后对中国共产党成立所作的突出贡献，毛泽东称她为“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中唯一的女性”。 1921年10月18日，法国当局强硬地将蔡和森、陈毅在内的进步青年们遣送回中国，不久后，已经怀孕的向警予也回到了上海。 刚回上海的时候，蔡和森与向警予夫妇穷困潦倒，甚至由于经济的拮据，两人不得不暂时住在了上海的破庙里。在向警予生下了长女蔡妮后，向警予虽然为自己与蔡和森爱情的结晶而由衷地喜悦，但是一家人的生活也因此变得更加困难。  图|向警予和蔡和森的女儿蔡妮 为了生活，夫妻两人尽可能地节省生活费，才在上海租到了一间租金低廉的房子，但艰苦的条件并不能动摇夫妻二人坚定的革命信念，他们尽可能地兼顾家庭与工作，为革命事业奉献出自己的心力。 1922年初，向警予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七月，在召开的第二次中国共产党代表大会上，她当选为第一位女中央党员，除此之外，她还担任了党中央第一任妇女部长。 这位“妇女运动的先驱”自此开始投身于领导中国最早的无产阶级妇女运动的工作中。她先后发表了许多有关妇女运动的文章，在文章中，她用马克思主义理论阐述中国妇女问题，热情地号召妇女同志们团结起来进行妇女解放运动。 除此之外，她还为党中央妇女部起草了许多重要指导性文件，这些文件为妇女解放运动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图|向警予（左数第四） 在此后的“三大”和“四大”中，向警予都当选为中央委员，并担任中央妇女运动委员会的书记，负责主编《妇女周报》。在“三大”上，由她起草的《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妇女运动决议案》被大会通过。此决议中指出了劳动妇女在反帝反封建的国民革命中的重要地位，同时还提出了许多有关保护妇女权益、促进男女平权的条例。 而在领导妇女运动方面，向警予对1922年丝厂女工罢工事件进行总结，她吸取教训，鼓励女工为自己的权益进行斗争，在她的呼吁下，从前遭受压迫的女工们意识觉醒，1924年1月，上海丝厂女工协会成立。 同年六月，在向警予的领导下，十四家丝厂中一万多名丝厂女工进行大罢工，她们站起来，不愿再做资本家的奴隶，积极展开与丝厂领导的斗争，争取工人权益，哪怕面对军警的暴力镇压也绝不妥协，在所有人的努力下，此次罢工取得了胜利。 在向警予领导妇女运动期间，她重点关注了一些表现出众的妇女同志，这之后，向警予把她们培养成妇女运动的骨干成员，引导她们走向革命道路，为我党革命事业做出贡献。 图|向警予（左）与蔡和森（右）石像 1925年5月30日，因之前日本纱厂资本家为了镇压工人大罢工而打死工人顾正红一事，上海租界内的两千多名学生走上街头，他们高举横幅，声援受到资本家压迫的工人。 学生们的正义之举遭到了政府的暴力镇压，英国巡捕蛮横地逮捕了进行游行宣传的学生们，在面对要求释放被捕者的学生与普通群众时，巡捕竟然对他们开枪射击，致使四人当场死亡，三十人重伤。 如此残暴行径，引起了全国人民群众的强烈不满，在中国共产党的直接领导下，以工人阶级为主力军的五卅（sà）运动就此展开。 在这次反帝爱国运动中，向警予就是妇女界的领头人。她走在斗争的第一线，带领广大妇女同志进行反帝宣传，发动女工一起罢工。为了达到更好的宣传效果，她还在街上发表演讲。 向警予面向在场的民众，掷地有声地痛斥帝国主义的无耻罪行，讲述中国工人是如何遭受资本家的剥削，引得群情激奋，响应五卅运动的队伍因此再度壮大。 图|五卅运动浮雕 著名的民权斗士柳亚子先生就曾经亲眼目睹这一幕，向警予振臂高呼的英姿让他深受震撼，事后他写下诗句赞颂这名优秀的革命志士。 而在向警予的努力下，她所创建的“中国妇女解放协会”的会内人数高达十几万人，在这些人中出现了一个又一个为中国共产党做出巨大贡献的妇女干部，协会成员在向警予的领导下，成为了进行反帝反封建斗争的一支有力队伍。 这就是“妇女能顶半边天，管教山河换新颜”所描述的情景！ 而向警予为我党做出的贡献不止如此。湖北省委在了解到向警予的优秀事迹后，指派她担任我党秘密刊物《长江》的主编，而这本刊物就是为了向武汉民众宣传革命斗争。 《长江》中的许多文章都是向警予撰写的，她明白这本刊物对于我党工作的重要性，常常在深夜牺牲休息时间伏案撰写。她将共产主义思想与自己这些年来进行妇女解放运动的经历相结合，写出一篇又一篇经典优秀的文章，这些文章深深影响了阅读后的民众，有力地推动了武汉地下党的工作与工人运动的进行。 图|革命现代京剧《向警予》 然而，随着革命思想逐渐深入人心，敌人也坐不住了。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悍然发动反革命政变，逮捕和杀害了大量共产党人。而此时，在党内有着极高声誉的向警予正在武汉进行革命宣传工作，她无疑是反动派特务的重点搜索对象。 为了保护向警予，中共中央多次命令向警予离开武汉，然而向警予判断局势，最终坚持留在中共湖北省委机关。 也正是因为她的坚持，敌人虽然在百姓中大肆宣传“共产党已经被我们清洗干净”这类无稽之谈，群众依旧知道共产党还与武汉人民同在，党的地下工作得以成功地在武汉展开。 不久后，省委的交通员宋若林被捕，他竟然叛变投敌，甘愿沦为国民党的走狗。他先出卖了党中央刚刚派到湖北工作的夏明翰，紧接着又出卖了向警予。 3月21日，在宋若林的指引下，敌人出动大量人员，找到向警予的隐藏地，将她逮捕。 图|影视剧中的向警予（红圈标注处） 在狱中，国民党反动派想尽办法，妄图从她的口中套取到共产党的情报，但向警予始终没有吐露半个字，她忍受着刑罚的痛楚，鼓励与自己一起被关押的女犯们，向她们宣传革命思想，让她们绝不妥协，坚持与敌人进行斗争。 国民党反动派在折磨了向警予一个多月后，依旧没有得到任何情报，于是他们决定将她杀害。为了震慑武汉民众，他们故意选择了“5月1日”这个全世界劳动人民共同拥有的节日实施对向警予的处决。 这一天，为了全国人民共同的革命理想，向警予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而另一边，已经与向警予离婚的蔡和森在得知这一噩耗后，怀着沉痛的心情写下《向警予同志传》悼念牺牲的前妻。 图|向警予铜像 1939年的“三八国际妇女节”，毛泽东在延安纪念“三八”节的会上向同志们发出号召：
同年7月，周恩来在庆祝延安女子大学成立的大会上也高度评价了向警予的功绩，并号召学生们向她学习。 向警予生于中国封建专制主义时代，作为一名女性，她从当时普遍狭隘的思想中跳脱出，敢于质疑，不为强权低下头颅。在进步思想的影响下，她投身于解救妇女、解救劳动人民的战斗，为革命事业奉献终生。 也正是因为向警予的努力，旧社会遭受压迫的女子得以获得解放，在黑暗中窥见光明，她那短暂而辉煌的一生就如许德珩同志在《调寄临江仙》一词中描述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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