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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上世纪的香港，恰逢时代巨变，聚集了逃难者、小市民、冒险家…… 全球华人风云际会，他们既身负苦难也满怀开荒者的勇气，结金兰、拜关公，一人有难，八方支援，充斥着盛极一时的“市井江湖气”。 鬼才导演徐克，亲眼目睹了这片热血江湖，从美国学成电影回国后，就迫不及待开启了缔造武侠电影的梦。 第一步就拍出了一部开宗立派的《新龙门客栈》，从角色诠释到武打动作编排，再到美学设计，30年过去，至今无人超越。   武侠影迷一定也看过《新龙门客栈》的续集《龙门飞甲》，想必和大部分网友的感受一样：《龙门飞甲》和二十年前的《新龙门客栈》差了不止一个江湖。 除了剧情、武打场面，槽点最多的，要数两位女主金镶玉和凌雁秋的对比。 比起张曼玉版金镶玉，有网友直言不讳：周迅饰演的凌雁秋人淡如菊，冷貌冷心，一副“百厮不得骑姐”的架势，似店幡上写的是“龙门庵”，浑然置身江湖之外。  当然不是说演员演技不够好，或者导演选角眼光不行，而是当年张曼玉诠释的金镶玉实在是教科书级别，直到今天中戏给学生上表演课，表现风情万种的角色，还是拿张曼玉的金镶玉做参照。  其实最开始，张曼玉拿到的是丘莫言的剧本，剧情反转来自于一场聚会。 张艾嘉儿子满月宴上，张曼玉喝得伶仃大醉，指着梁朝伟的鼻子喊：“伟仔，把酒给老娘倒满！” 张曼玉醉酒撒泼的这幕，正好被徐老怪看到，他当场拜倒在张曼玉的石榴裙下。 回家就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想让原定演金镶玉的林青霞，去演丘莫言。 谁知道林青霞也正有此意，看着金镶玉丘莫言两个角色，林青霞直言不讳：“我觉得金镶玉太粗俗了，和我的荧幕形象不太相符，肯定火不了。” 林青霞于是大手一挥，高高兴兴挑了冷艳侠女丘莫言这个角色，剧中徐克还为林青霞再现了《笑傲江湖》中的经典镜头：仰天饮酒。  张曼玉顺利“得徐克所愿”，再续演绎生涯魔咒：拿到的角色又是别人剩下的。 恰似电影中金镶玉应对凶险江湖的招数，张曼玉也用八面玲珑的心窍，塑造了一个千娇百媚，既有杀人越货的胆识，又有点遍天下蜡烛的风流手段的《龙门客栈》老板娘。  两大女主都易了主，男主周淮安也逃不了临时换角的命运。 原定的第一人选李连杰，妆照都定好了，却因为开拍前经历“当场目睹经纪人死在眼前”风波，而不得不暂停演艺事业，这才让当时红极一时的梁家辉接了棒。 于是才有了那个虽处江湖之远，仍不失庙堂气度的忠胆侠客周淮安。  林青霞、张曼玉、梁家辉都不是三大主角的第一人选，但是电影之外的江湖世界却给他们带来了一场阴差阳错。而徐老怪给出的这个组合，一出场就惊艳了世人，太过耀眼夺目，独具匠心。 《新龙门客栈》的选角精妙不只体现在三位主角上，无论是一向一身正气示人，突然演起太监的大反派甄子丹，还是名不见经传的配角店小二“刁不遇”，随便哪一个拿出手，都是有血有肉有个性，绝对让观众过目不忘。   每个角色，差一分气质，少一毫演技，都称不上配合天衣无缝，徐克在选角分毫不差这步，首先就做到了极致。  都说《新龙门客栈》是武侠开宗立派之作，在“武”和“侠”这块，当然得有可圈可点之处。 首先说说“武”，《新龙门客栈》以前，武侠剧的动作戏以“一招一式”，“你来我往”的打斗方式为范本。 从80年代，大陆引进香港无线出品的武侠剧《射雕英雄传》开始，这种有板有眼的打斗方式就没有变过，降龙十八掌、凌波微步、点穴手……好不脍炙人口。  久而久之，这种硬核武打变成了武侠剧的标配，可惜动作就那么多，招式总有用完的那天。渐渐地，千篇一律取代了刚开始的新奇有趣，在打戏同质化的情况下，传统武侠的打斗场面已经无法满足观众日渐增长的武术审美需求。 《新龙门客栈》的出现，打破了这种约定俗成的套路感，用“写意飘逸”的快节奏打斗，彻底颠覆90年代以前的“一招一式”慢动作，打得好看成了打戏里更着重考虑的部分，招式是否写实反而变得没有那么重要。 素有香港电影教父之称的吴思远就曾说：“武侠片里最好的动作都在《新龙门客栈》里了。” 无论是丘莫言和东厂在大漠里的第一次交手，还是丘莫言和金镶玉在客栈之间的互相试探，动作设计和打斗招式都极尽美感，和剧情完美融合。 从《新龙门客栈》之后，武打再也不是为了打而打，而是为了好看，为了推进剧情而打。 其次说说“侠”，武侠片体现“侠”字除了选角和服化道，很重要的就是取景地的选择。为了体现“侠”精神，武侠片无非就两大取景地：深山或者大漠。 金庸的绝大多数经典作品 ，搬上银幕时取景地都是拥有迤逦风光的山水间。 加上胡金铨的前作《龙门客栈》已经把山水韵味发挥到了极致，不走寻常路的徐老怪当然知道，再怎么寻找另一片山水，也超越不了老前辈。 于是徐克走了个反面，索性把《新龙门客栈》剧组搬到极尽荒凉的沙漠，大开大合，在“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之下书写江湖情仇。 大漠的苍凉和绝境感，为“武侠”精神更添上一份雄浑之美，每场打斗似乎更杀气腾腾了起来。 有了宏大的叙事背景和更具美学意味的打斗风格，如何让“武”和“侠”真正融为一体，达到一触即发的效果，让观众灵魂一振？ 武术设计程小东望着无边的大漠，突然灵机一动，催生出了华语动作片绝响：“店小二刀削曹少钦”。 从刁不遇在客栈“庖丁解牛”这场戏开始，融入武打精神，手起刀落，没有一帧废笔，就在为结尾的高潮做铺垫。 最后，正邪两派打得热火朝天，眼看周淮安等人快招架不住，充分调动起观众的紧张情绪后，程小东安排厨子神不知鬼不觉来了一招偷袭式“庖丁解牛”。 刁不遇出其不意从黄沙地下钻出，转瞬间曹公公的手脚就变为了一副鲜血淋漓的“凤爪”，完美达成反败为胜的绝杀，音乐停止，高潮落下，只有大漠的风呼呼不止。 如果说徐克的《新龙门客栈》是一条欲送“武侠”精神飞天的巨龙，最后这场戏便是徐克为这条巨龙精心勾勒的点睛之笔。 吴宇森曾经说：香港导演里“最会拍女人”的是徐克，这点在《新龙门客栈》的两个女性角色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同样是出场，丘莫言侠气逼人，金镶玉风情万种，徐克只用几个镜头，就窥探了两个女人各自的美。 丘莫言的出场轻纱蒙面，白马同行，走在大漠之中，拔剑起誓，誓死要救出忠臣的一双儿女。 徐克只用一块白纱，一匹白马和一把宝剑，就让林青霞从《笑傲江湖》里的东方不败，摇身一变成了《新龙门客栈》中的英气逼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侠女。 金镶玉在影片播了四分之一时才出现，一闯入镜头，便是一个充满魅惑的爬床侧躺姿势，顺着脖颈流淌下来的汗水打湿了发梢，这般风骚，任哪个男人看了都垂涎欲滴。 再配上专属的清越的管乐，金镶玉便和屋外这片打打杀杀的大漠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一个故作矜持的回首镜头，徐克便把金镶玉送上了性感缪斯之位。 对两位女主的开场描述只是抛砖引玉，要说最妙的，还是金镶玉和丘莫言互扒衣服的安排。 凭借“不正眼看我的，都不是男人。”的自信，金镶玉决定一探丘莫言的究竟，于是想到了偷窥对方洗澡。 武功高强的侠女丘莫言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光着身子，但一进一退，就扒了金镶玉一件外衣穿到自己身上。 随后两个人你来我往，互相拌嘴，像极了两个醋意大发的美人在孔雀开屏似的比美。 徐克对女人之间那点攀比和暗中较劲之心，拿捏得恰到好处，让这场争风吃醋的好戏，没有落到扯头花的抓马境地，反而越发凸显张曼玉和林青霞的女人气质和可爱之处。 为当下这种别着裤腰带讨生活的紧张境况，稍稍带来了点生活情趣。 之后金镶玉的衣服被扒光，跳上房顶唱荤曲，一转头恰到好处地和远处赶来的周淮安相遇，更是春心荡漾、妙不可言，不得不夸一句徐老怪真是太会了。 徐老怪始终最偏爱金镶玉，影片最后，金镶玉本可以让一切恢复如初，她还是活得潇洒自如的客栈老板娘，要钱有钱，要男人有男人。 可徐老怪偏偏要让观众牢牢记住金镶玉不只千娇百媚，独领风骚，还至情至性，爱得义无反顾。 于是让明知周淮安没那么爱自己的金镶玉，义无反顾一把火烧了龙门客栈，江湖险恶全然不顾，只为那份纸短情长，踏进大漠追周淮安去了。 从此以后，金镶玉便成了所有人心里的一颗朱砂痣，白玫瑰的纯粹可爱和红玫瑰的热烈醉人，无论哪一面，都让人魂牵梦绕。 人说乱世莫诉儿女情，其实乱世儿女情更深。 30年之后，徐克已经成为武侠电影的绝对宗师，他开创了新派武侠，崇尚技术流的他，更为香港电影工业带去了最先进发达的特效技术。 在那个武侠片还停留在打来打去的年代，徐克已经放眼国际，请来了好莱坞特效团队，试图把自己脑中的天马行空变为现实。 《青蛇》中张曼玉和王祖贤妖娆的身姿，《狄仁杰之四大天王》中绚烂多变的3D技术，《新蜀山剑侠》里的“东方魔幻”，徐克始终在用一部部作品攀登电影技术高峰。 可惜技术越发达，电影产业越壮大的当下，武侠却没了当年的那份风采，无限炫技的武侠电影里，毫无“侠”味，有的尽是特效的堆砌。 也许真正的武侠电影，只有心中有侠气，具有侠客情怀的人才能拍得出。而环顾当下的电影市场，却充斥着拍一部作品挣一回钱的“打劫”式念头。 把武侠还给武侠，让江湖成为江湖，只有真正有人情味的地方，也才能聚起真正的江湖。 这或许正是徐克在《新龙门客栈》满目黄沙风卷残云的背影中，所书写的无言的启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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