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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战争岁月(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夏禾锄锄 2022-06-29 发布于浙江

应诚,原名应根有,今年95岁。多年来,他坚持写、反复写自己亲历的战争。笔者有幸征得老人和他家人的同意,把他的手写稿打印并校对,首发在夏禾锄锄的公众号。

(十七)胜利的进军,五次战役

胜利的捷报一个接一个,胜利的战斗一次接一次。经过十多天行军,我已经回到连队住的地方。大概是四月的下旬,这里与医院住的地方(小白山小区)完全不一样,雪已没有了,很暖和了,高山上的树木长出了新苗,树枝发出新芽,香气四散,已经是南方的气候了,想不到气温相差那么大,如果不打仗就是美丽的春天。

为配合兄弟队伍和朝鲜人民军早日赶走美帝,部队正在忙着准备第五次战役,进入南朝鲜作战。武器、弹药、干粮、物资,各战场人员都为战前的准备工作而忙碌。我刚要回连队去,营里不让我回八连。原来我八连九班的同志都没有回来,原有的队友一个都不见了,大概都牺牲了,听说招了一些东北的新兵。

我所在班已经组织成一个新连队了。我只能留在营部帮助刘兴隆军械员工作。从此我就投入了领武器、弹药和分发统计工作。我心里不大高兴,还和刘军械员顶了几句嘴,觉得没有在班里和战友们一起学习、唱歌、打仗、训练、刺杀热闹。又想起我的好班长,战友们。他们在哪?什么时候回来?人在部队,心在连队。我抱着先帮助营部工作到时再要求回连队的想法,把当前工作做起来再说。

大概告别4月份了,我们浩浩荡荡向南进军。还是白天休息,晚上行军,带一个星期粮食准备打到大丘、釜山。

公路上车接着车,有二路、三路、四路,还有螺马队。美帝的几架电话机,沿着公路从南向北,从东线到西线,地上都是电线,他们来不及拆走。空中飞机不时在东线、西线丢几个照明弹,观察我们队伍的动向。

他们这里那里经常丢炸弹,炸不着我们,但封锁了我们的道路,破坏我们的桥梁。朝鲜老百姓和民工很快把道路桥梁修好了,什么也挡不了我们前进。道路畅通,各种物资照样供应上。从南到北的我们布置了防空线,敌机一防空哨就“鸣枪报告”。我们的司机同志与敌人捉迷藏,开着大卡车,在山里转来转去。有时候看见敌人的照明弹还好,我们不但不恐慌,反而借助他们的大灯,一下子就冲了进去。就这样,全军各兵种每个人带着一星期的口粮,进军南朝鲜。

(十八)姜氏峰战斗

在南朝鲜进行的五次战役好像百万雄师过大江一样,声势浩大。北朝鲜进行的二次战役在冰天雪地里我们都能战胜敌人,现在是温暖的南方,我们信心十足,好像当年打上海一样。

一天,行军到到美军的防区内,发现伪军好像少了一只脚似的,拼命向后逃窜。先头队已经交战几次,一路上死伤惨重,满地都是尸体。天热了,尸体发臭起来。

在公路两边架着七八路美式电话,线路很整齐。我们追击敌人,今天打到这里,这里的敌军逃了,明天打那里,那里的敌军又逃了。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这么快志愿军进来了呢。

一天早上我们进到了姜氏崖的山脚下宿营,前卫是七连队。他们刚停下来,与敌军碰了头。我们七连还没落脚,敌伪向我们打过来了。

我所在七连马上抢占山头,展开激烈的回击。一面打,一面挖工事,八连九连准备出击。本来我军经过几天的行军,有点疲劳,不知有敌军在这里,一听枪声马上进行还击,敌伪军也没料到我们会到这里,也没有战斗力。

不到半小时,山头被七连攻下了。天渐渐亮起来,敌机八架F86战机飞到阵地上空,扔下许多的汽油弹、燃烧弹。炮弹也不停打在姜氏崖的山脚下,封锁了我们递送弹药的道路。我弹药送不上去。这时,从天下掉下来的弹片炸在我的脖子上,烫了一个大泡,受了一点儿轻伤。

敌人退了,我马上上山去阵地,向每个同志统计弹药消耗的数字,以便及时上报。这次遭遇战七连吃了亏,子弹消耗10400多发,手榴500多枚,牺牲了6位同志,其中一位副指导员(我忘记名字了)。我们亲自把他们埋在姜氏崖山脚下。当晚有新的任务,我们继续出发,继续进军。

(十九)龙浦战斗(双过汉江)

两天后,我部队要游过一米深的汉江。衣裤湿透了,脱下来扭扭干又穿上。战斗打得很激烈,要求轻装上阵,被水浸湿的背包太重了,必须扔掉,我舍不得那件有纪念意义的血衣------是一件带血块的卫生衣(见前文),便弯下腰来准备解开背包的带子寻找卫生衣。

李树仁政委朝我大喊:“小鬼,快卧倒!不要命呀“

正说着,一发子弹打在我和政委的之间,李树仁政委被炸了。我马上丢了背包(血衣、证件统统没有了),我哭着翻越山崖,直插龙浦。刘兴隆军械员已经跑到前面去了。夜里看不清楚,当时我两腿发软,我哭着念叨着政委。我不知李政委是是死是活了,估计是医疗队来带政委。

来到一个小小的村庄模样,当时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两侧地势险要。四周高山,山脚下有一条河,上面有一条桥,桥的两边有一个小山头,与大山连接在一起。桥南面是敌人的后方,也是敌人的逃跑之处。

距离我20米的桥面上有被我军打掉的两辆汽车,汽车摆在桥面,堵了敌人的道路。两面在山上的守军丢盔卸甲,往山下飞瀑逃窜,留下下了大量武器、弹药、军用物资,30半自动,30重机枪,30轻机枪等。

我营原都是苏式步枪,全部换了美式装备,这就是以战养战,用敌人的武器来武装自己。我和刘兴隆军械员,收缴武器都来不及。最后还丢掉了一些。

快天亮了,龙浦有两行排成一字形美式杰姆斯汽车,都是10个轮子的卡车。一行拖着美式榴弹炮,一行装着弹药和牛奶罐头食品。数不清的敌人已向对面山上逃窜。

这正是我们,收缴战利品的好时机。可是我们没有驾驶员,有驾驶员也开不出来。公路上已经堵死了,我们只好到汽车上拿点牛奶罐头,有点吃吃就算了。

天刚一亮,敌人的F86机群来了,佩刀式的飞机,圈子也没打一个,就轮番轰炸起来。打机枪、、丢炸弹,丢燃烧弹,八架回去又八架飞来,他们发现了我们。

我们也做好准备,他们一俯冲下来飞机就在我们鼻子之下。驾驶员的脸包括高鼻子都看得很清楚。首长命令开战,用他们的武器往下打,反正子弹多得很,带不走全部奉还给他们。有的同志把手榴弹也都往下扔,飞机打不着,做个实弹演练。

听起来是个笑话,但在龙浦战斗中确实是这样做过。我们在山上使用好多种武器。奇怪,敌机也会碰上我们的子弹,一架F86战机冒烟了,在我们对面山上炸了。整个龙浦一条山沟里全部被黑烟覆盖,汽车,物资、子弹,炮弹都埋葬了。

可喜的是,我们这次战斗没有多大损失,就是我们李政委可能牺牲了。

中午我们绕到对面山上,没有放一枪一弹,俘获了十几位敌人,都是驾驶员。他们两手空空的跑到山上来了,可笑的是我们送上去的饭,一下子被他抢光了,狼狈至极。

就在这个时候,上面通知全营紧急撤退,什么原因不明,我又是两手空空。

(二十)战争失利与华川阻击战

由于美蒋的特务活动猖狂,我军的行动被敌人识破,每个人的粮食,武器弹药经过几天的行军和战斗,一星期左右基本上耗尽了。如果进军地点被突破,我军弹尽粮绝就无法活动了,解放南朝鲜也落空了。

因此我军准备用最大的代价攻破封锁口(华川地带),华川是一个重要据点,我们进入南朝鲜也是从这里进去,撤退也必须到达华川。敌人把我军围堵在汉江以南,我军起码要三天三夜不才能撤退到华川。

这下可坏了,战士精神受到很大打击,个个垂头丧气。饥饿疲劳,几天下来实在无法支撑,跑不动了也要跑,掉队也要跑没人帮忙。上级号召跑出封锁口就是胜利队伍,体力较差的就掉了队,人数越来越少了。我体力算强的,跑了出来,但是也掉了队。第三天快到华川一带,快要过汉江了。我和刘兴隆军械员说,我要喝两口水。

结果,我喝了两口水眼看就跟不上了刘军械员了,突然,“轰隆”一颗炮弹炸开了,我的上级刘兴隆军械员的双腿炸飞了。我再次死里逃生,如果当时不喝水,也许就没命了。后来刘兴隆被送回国内的拥军医院治疗,他的账本移交给我。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敌人过汉江口用水路两用坦克开路,用希特勒的散击战开路,把炮弹都打到你的后方,很疯狂。我们172团三营减员不少,但很快又重新组织起来,斗志依然高昂。

我们营的警卫班、通信班还没有配齐,连队纷纷要求打开过来的水用二用坦克,前面后面也打一打,他们就会往回跑。

阻击战开始了,当时我在营队是军械员,营队没有几个人,我当时当什么来弄不清楚,军械员,通话员,卫生员,炊事员都当。

当时我三营长名叫吴国祥,他叫我马上跑步去告诉九连长,不管有多少人手,只要敌人的坦克开过来,就给我打,狠狠地打。

“是”。

不顾敌人的飞机、大炮和炸弹,我跑到九连休息的山沟里报告连长。九连人员爬上山腰,前面后面同时出击,敌人的坦克一二二的平行前,召开来什么头二辆已经打过就连的阵地山脚下了,机枪、手榴弹从我的头顶上飞过,好险啊,差点被自己人打到。

这一打还真是敌人的汽车就不动了,掉了个头停在那里防空炮。

营长又叫我,我上气不接下气:“报告营长!”

“好,你马上回去报告九连,撤下阵地。”他手一指,”撤到七连的后面,在公路上做好工事,待命。“

我明白了,后面的山头是八连,八连的后面是七连,七连后面接上九连的后面一营、二营。

就在这短短的时刻,大家拼命筑工事,散兵坑、战壕、防弹坑简单的工事有了,我们站住脚了。

工事渐渐完善,我们可以抵抗了。就在这一刻,敌人的疯狂的气焰被打下去了,我们有了据点。这是我们一七二团的伟大胜利。也是我们抗美援朝的伟大胜利,战乱局面恢复正常。敌人也不敢前进了,据说后面的防御攻势越做越好越坚固,一直到地下战壕和坑道。不怕敌人的飞机大炮,坦克、燃烧弹、汽油弹、细菌组织。

这次战斗我学会了许多,我也可以当指挥员了。

有一次我营在下方坪里一带担任阻击任务,是我八连的一个战斗小组,三个人组成占领一个小山头,他们打退敌人的三四次进攻。

三个人先是修他们的工事——散兵坑,从山顶挖下一个10多米深的工事————防空洞,走下去的时候还转几道弯,底层两米左右放一些子弹、手榴弹和箱子,人坐在里面很舒服。一人高的上面用20毫米松木的木头钉住,横竖好几层,即便扔下一个1500磅的炸弹也没问题,他们打赢了三次反击。我带一个班送弹药上山,我们在山下也看得清楚。

具体是怎么攻击的呢?一开始,敌人用8架配刀式战斗机对山头轮番扫荡,先轰炸再用热烧弹,汽油弹烧得整个山头像火海,后来又用大炮轰击炸起两米多深的泥土,认为我们已经全部完蛋了。其实这个时候,三人小组在底层休息。等他们的炮火停了之后,三人小组从防空洞出来,把弹药、机枪、冲锋枪布分开置在好几个战壕里,手榴弹打开,弹药都装好。

敌人以为我们都死光了,开始爬上来。但是三人小组必须近距离反击,距离30米不打,20米不打,但是到了10米以内,开始用机枪扫、冲锋枪打,丢手榴弹、动作要快。这个地方打一下,换个地方再打,他们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近距离打,打百分百中他们,几个十几个一排排倒下去,哇哇大叫,敌人一枪未放就倒下了,连滚带爬下去了。

打完,战斗小组赶快把枪支弹药放回防空洞,并且记录这次战争消耗的弹药数量。

死亡的敌人由他们自己抢了回去。如果5人一个小组,还可以在洞里打扑克,

敌人再次进攻再次反击。

我们有个连请示一下团里,想抓他们几个活鬼子,白天来攻时我们故意让开,让他们攻下,山头被他占去。

夜晚我们摸上山准备抓几个活的,可是摸了空,怕死的敌人又逃回去了,听起来就是个笑话。

我这个后勤兵虽然没有参加班里这样的战斗,但也时刻与敌人做斗争。一是与敌人的炮兵指挥机斗争着,敌机白天一天到晚在头顶上飞来飞去找目标,观察着我们的动静,被他们发现目标,就按飞机指示的地方就密集排炮,炸的你身上堆满了土,晚上在山沟里送的通道上打冷炮,这头打一发,那头打一发,中间打一发,防不胜防。

二是与敌人的武装侦察机做斗争。飞机飞得很低,山顶里到处乱窜,有时飞到你的头顶上,你还没发现他,他已经发现我们了。它马上回去带着8架佩刀式飞机返回,侦察机先打一发轮弹后马上就走,而后由8架佩刀式飞机乱炸,所有炸弹丢完为止。天天如此,我们也习惯了。所以送弹药送饭菜上山相当不容易。

1951年年中,双方在板门店进行了停战谈判。可是一面打一面谈,又打又谈。

我的战争岁月(一)———-苦孩子

我的战争岁月(二)———-战上海

我的战争岁月(三)(四)(五)

我的战争岁月(六)(七)(八)

我的战争岁月(九)(十)(十一)(十二)

我的战争岁月(十三)(十四)(十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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