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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上海滩南码头有一家“久记”木行。这木行实力雄厚，在全国设有很多分行。老板的儿子年纪虽轻，但从小在父辈的熏陶下，对木行的业务十分精通，胜过其父。这位小开善于交结，对于上海乃至全国的建筑行情了如指掌，所以，木行的生意越发兴旺。 有一年，这位小开争取到了建造上海华懋公寓所需木材的订单，而且建造商指明要花旗松。花旗松是木材中的上品，木行一时存货不多，老板与儿子一商量，决定叫儿子到美国去采购。 小开很快就在美国洽购好上千立方米的花旗松。木材一到，他就雇了两艘大船，启运回上海。 再说，在上海吴淞口外的东海中有座无名小岛。后来这座小岛被五名强盗占据，命名它为五鸟山。由于这座小岛扼上海进出口海道的要冲，这五位强盗就纠集几十人，专干抢劫过往轮船财物的勾当。一时间，这岛就成为航运界头痛之病。所以，凡是要打五鸟山经过的海船，一般都是邀集几艘后，在白天航行过去，晚间是万万不敢航行的。一到黄昏，五鸟山附近的海面上就无只船片帆了。 满载花旗松的两只海船，回上海必经五鸟山。“久记”木行的小开必然要避开晚间经过这是非之地的。可是，在船接近上海时，为躲过一次台风的袭击，船长修改了船速和航线，致使原定的计划全打乱了。船长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如何摆脱夜航五鸟山的良策。因为紧接着的台风马上就到，如果船在海面上徘徊航行，很可能遭到台风袭击；如停泊在海面上过夜，既无法泊处，又无法躲避台风。真是左右为难啊。最后，船长只得将情况如实告知小开，并决定夜闯五鸟山海道。小开没有办法，只得听天由命了。 第二天黄昏，船慢慢地靠近五鸟山海道了。天一黑，船长命令全船熄灯，全速航行。 航行在前面的一艘轮船驶过五鸟山海道，全速向上海进发。小开收到前船打来的安全电报，心里很高兴，但又害怕，不知自己乘坐的这一艘的命运如何？他心神不定地在船长室踱着，心里祈祷着菩萨保佑。 谁知，船刚接近五鸟山，只见岸上火把通明，人声嘈杂。船长见事不好，连忙下令机舱加速。但行驶不到半里，轮机熄火了，船停驶了。船长知道涡轮叶片一定被强盗设下的渔网阵所缠住，无法前进了。他只得命令机舱熄火，放掉蒸汽。他垂头丧气地走进船长室，对着小开双手一摊地说：“我已经尽力而为了。对不起，先生。” 小开见船一下子停住，知道事情不妙。现在见船长如此的神情，如五雷轰顶。沉默了一会儿，小开只得对船长苦笑一下说：“船长先生，天命如此，也无可奈何啊。” 第二天一早，小开和全体水手被强盗押解到岛上，全被关进小山洞里。渔网也被强盗们清除了，船驶进了海岛码头。 群盗们一见船上满载着花旗松，顿时兴高采烈，手舞足蹈。晚上，他们特设酒宴，以示庆功。 酒宴就设在五个强盗头的公馆前的空场上。酒至半酣，二头目觉得如此饮法不够刺激，提出要拉一个人来剖腹开膛，取出心肝，以此下酒。他的提议得到其他四个头目和众人的喝彩赞同。 二头目迈着酒步，一颠一颤地赶到山洞，亲自去绑人。 他打开山洞，只见满洞的黄头发、蓝眼睛、高鼻梁的异国人，闻到这些洋人身上散发出的一股说不出的味儿，兴趣顿失，骂了一声：“一洞羊膻臭，晦气。”一他刚转身，一个跟在后面的小强盗眼尖，看到了洞中唯一的中国人一一“久记”小开，忙说：“师傅，里面有一个没有羊膻臭的。” “谁！快拖出来让我看看。”二头目醉眼迷糊地说。 小开被这个小强盗一把拖出洞，二头目一看，顿时眉开眼笑，说声：“好的，好的。快把这小子带到大堂上去。有好戏看喽！”说完，跌跌撞撞地赶回去了。 小开一到空场上，只见灯火通明，大小强盗已喝得半醉。群盗一见到他被绑起来，都欢呼起来。他也不知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只得听天由命。 二头目命人将他绑在空场的一棵树上，四周燃起火堆。二头目光着上身，手拿一碗酒，来到小开的身旁。他一把扯开小开的衣服，露出小开的胸膛。他干笑几声，随手将酒朝小开的胸膛上浇了半碗，然后将剩下的半碗伸到小开的嘴边，说：“小子啊，别怪我无情，只怪你们发财发得太昧了良心。今天我超度你，不让你造孽太深，来世可修个好人做。记住，明年的今天是你的忌日。” 小开知道今天必死无疑，倒也横下心来。他怒目瞪眼，把口一张，咕咚咕咚一口气把半碗酒喝下。喝完后，就两眼爆出怒光，直视着二头目。 二头目心里也有点发毛，不敢正视小开。他定定心，吼叫一声：“小子，爷来了。净拔出腰间的匕首，举刀欲朝小开的胸膛上扎去。 “慢！”随着喊声，酒席上踏出来一个人。 二头目听到喊声一惊，举到半空中的手停住了。他回头一看，见大哥正举步朝这儿走来。他放下匕首，站着等大哥的发落。 大头目走到小开身边，拍拍他的胸膛，说一声：“好样的，真有种！对于你这种硬汉，我十分佩服。为了让明年的今天有人来祭祭你，我决定让你说说你的亲人。明年的今天，我就去把他们请来，让他们给你做周年！” 小开一听，心中愁肠百结。原来小开的父亲年事已高，小开是他老来得子，所以十分钟爱。况且，小开离美返沪前，曾收到家父的电报，称最近染有重病，已卧床不起。不知他老人家现在病情如何？小开的母亲虽然还年轻，但爱小开胜过自己的性命。小开怎么忍心让自己的死讯传给二老呢？如果让他们知道了，说不定会送掉他们的命的。想到这里，小开决定不提自己的父母，以便不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死讯。 那么说谁呢？ 这又是一个难题了。小开只有父母这两个亲人，别无他人了。这时，小开想起一个朋友曾对自己提起过上海苏北大亨如何如何有本事，也曾劝我去拜他为老头子。此人又是我的同乡，很讲义气，我何不在死之前替他扬扬名呢？ 想到这里，小开把胸一挺，头一昂，大声叫道：“上海的苏北大亨顾竹轩你知道吗？要问我的亲人，他就是我的亲人，也是我的师傅。你有种的话，就让他在我周年忌日来此地祭扫，让他知道我是被你们活活弄死的。看他如何来收拾你们！”说完，小开扯开嗓门仰天大笑。 大头目不听则已，一听就不得了。顾竹轩，上海滩上响当当的人物，心狠手辣，又讲义气。他的徒弟可千万动不得。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徒弟死在我们手中，那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原来，五鸟山的四头目也是顾竹轩的徒弟。后来有一次酒醉后，无故杀人，被上海租界当局通缉。顾竹轩原先想帮衬他一下，但后来查明他是无故杀人，被杀者又是一个穷汉，抛下了寡妻和五个没成年的子女。无故杀人，是触犯帮规的。顾竹轩原想惩办的，但念他在大战九头鸟时立下汗马之功，就把他逐出山门。他无法可缉，这才下海逃到这里落草为寇的。平日里，他总是把上海的大亨们的来龙去脉讲给群盗们听，并把顾竹轩描绘成一个凶魔，把他吹得神乎其神的。故而大头目一听到顾竹轩的大名，就心惊肉跳，酒也醒了。 那个四头目一听小开自说是顾竹轩的徒弟，不觉一惊。心想，他既是师傅的徒弟，当然也是我的师弟了。我虽然被逐门墙，但终究与顾竹轩有师徒之谊。我能眼见师弟被活活开膛而坐视不救吗？想到这里，他赶忙站起身来，走到大头目跟前：“大师兄，这位是顾师父的徒弟，也就是我的师弟。看在我的面上，望师兄放了我的师弟吧！” 大头目、二头目一听四弟的求饶声，正好踩到了一块下台的阶梯。大头目赶忙说：“四弟的话，哪有不听之理。松绑，快给我松绑！”小强盗们一听，赶忙上前将小开放下来。 小开穿好衣服，忙拱手相谢四头目搭救之恩，他索性将错就错，叫起四头目为师兄来了。大头目二话不说，拉着小开的手，拖他到酒席上，请他入席，一同开怀畅饮。 小开喝了几杯酒后，对大头目说：“大师兑，今天我大难不死，日后必将厚报诸位。等我回到上海，必定在我师父面前大大地美言你们五位师兄。现在我正式邀请你们到上海去住几天，玩玩大上海，一切开销均由小弟包揽。” 大头目听见小开这样说，高兴得嘴也合不拢。其实，他心里早就等着小开说这句话。他早就有到上海去玩个痛快的念头，但又怕不安全，怕被自己抢劫过的船主、旅客认出自己来，所以迟迟不敢到上海去散散心。现在有了顾竹轩的靠山，一切就不必发愁了。其他四个头目当然也十分高兴。 小开见大头目此时十分高兴，忙趁机说：“大师兄，我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可讲否？” “快讲，快讲。你今天已是我的六弟了，有什么话尽管说！”大头目张开喷着酒气的嘴说。 “我的几位帮我运木材的美国朋友还被关着，能否给他们自由？” “这话好说。你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来人啊，快把关在洞里的朋友请出来。另外，再开出几桌酒席来，宴请我们的朋友们。” “大师兄，还有就是船上的木材是顾竹轩师父的货物，请你多关照。”小开又说了一句。 大头耳一听是顾竹轩的货物，心想怪不得这小子敢夜闯五鸟山，原来是仗着顾竹轩的牌子。他当然不敢怠慢，忙说：“一句话，一句话。顾师父的货物，我怎敢动一丝一毫。明天一早，我就亲自送你们到吴淞口。”小开一听，心中的石头落下了。 第二天一早，五个头目恭恭敬敬地送小开、水手们到船上。小开眼一瞟，见货舱完好，满脸笑容。大头目也要跟上船，送他们到吴淞口，但小开一再挽留，好不容易才被劝说住。 船慢慢地驶出码头，一路顺风地朝上海驶去。 船一靠上十六铺码头，小开朝码头上一看，只见母亲头戴白花，脚穿白鞋，悲悲戚戚的站在码头上，心中一沉，知是家中有故。他赶紧走下舷梯，奔到母亲身旁。母亲见儿子安全归来，又是喜又是悲。原来，小开的父亲五天前病情加重，经抢救无效而撒手归西。小开听到噩耗，顿时涕泪而下，扶着母亲直奔父亲的灵堂。 父亲的丧事一办好，小开就全面接管家业。他也由此从小开正式升为老板了。当晚，他想起五鸟山上的一场经历，真是又惊又怕。他思之又思，对母亲说：“娘，我要去拜顾竹轩为老头子，你看好吗？” “什么？我们是有名望的人家，怎么好去拜白相人为老头子呢？这太有失自己的身份了。”老母硬是不答应他去拜老头子。 小开横讲竖讲，并将在海上遇到海盗，自己如何假借顾竹轩的大名，才免子开肠剖肚的遇险记说了出来。做母亲的听了这段传奇，不觉得对这位苏北大亨产生了几分好感。最后见儿子拜师心切，也只得同意儿子去拜老头子了。 第二天，“久记”木行小老板备上了大量贵重礼物，来到顾公馆求见顾竹轩。顾竹轩对这位文弱的小老板并无好感，认为他并不适于当自己的徒弟。小老板见顾竹轩有轻视自己的表情，就将五鸟山的奇遇说了一番，特地还把自己临危不惧的情况，大加美化渲染。这可真把顾竹轩听入迷了，并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不得不对小老板的勇气和机智刮目相看了。 顾竹轩认为这个小老板智勇双全，家中又有财势，是块好料，立即吩咐家人摆起香案，特地开了香堂，收他为徒，并设宴招待了他。 于是，“久记”木行的小老板从此就成了顾竹轩的高足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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