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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蒂 :​街坊邻居老故事(上)

 故人旧事2020 2022-06-30 发布于重庆

     街坊邻居老故事(上)

                  /诗蒂 
 
           从46号说起

 从牛角沱穿过狭长的四维路就到了嘉陵江上清寺桥头。四维路一共有45个门牌号,我要写的故事发生在46号,所以纯属虚构,勿需对号入座。
 大姐从加国回来探亲时我曾告诉她,我要写我们原生家庭的老邻居,让你们身处他乡的游子不要忘了那段日子,那是不能也不该忘记的。
  那是我家最落魄时住的大杂院。其实,说“院子”还抬举了它,因为它根本就没有躲进小楼成一统的围墙,就是两排房子中间夹着一条土路,坑坑洼洼,行人、车道都走那条路。往西走出四维路这条民居深巷,就与牛角沱到沙坪坝的大马路相连;另一头爬上一小坡石梯,可以到嘉陵江大桥南桥头打望。如果要考证,四维路46号几乎是清一色的市井平民,就连那几户市级机关的小职员,也与当下时髦的月光族一样,多几两碎银都拿不出来,且嚼的还是粗康和菜根。

上世纪60年代末的嘉陵江大桥

      我家就是四维路46号的住户之一,一栋破旧的二层楼房,住有四五十户人家,房子很狭长,从东至西并列十来户人家,楼梯在房屋的两端,上楼即穿过公用厨房,再到走廊,进入各自家门。现在很难再觅这种外廊式结构、前后各一条长长走廊的建筑了。

  我家住楼房的西头,冬冷夏热。冬季一日三餐都要顶着寒风,过一长段走廊到厨房煮饭,甚至晚上还得摸着黑,缩着脖子到厨房去热水洗脸脚。厨房外有个很小的露台,与上下楼梯相连。我们用捡来的材料,搭建了一个极其简陋的窝棚。屋顶油毛毡,四周塑料布,里边没有光亮,前面拉张帘子,就成了我们的洗澡堂,我们管它叫奶奶庙。大约每周一次的洗澡日,像是盛大庆典,很有仪式感,每一道程序都很隆重。先是到楼下水站挑回几担水,再把炉火烧旺,支上家里最大的一口铝锅,直径有30公分。
  水热了,一切准备就绪,开始洗澡了,洗浴者爬进奶奶庙,即洗衣槽,庙外还得有一人站在寒风中,既当警卫又管后勤。这样轮流洗浴,前后持续近半日的时间。直到大外甥诞生,我们才舍得花钱,带着他一起去公家澡堂洗澡。那个奶奶庙还有一个功能就是大弟的琴房。弟弟读初中时,家里好歹挤了点钱出来,给他买了一把旧提琴。用爸爸的话说,要解决横起一笔,总要有点手艺才行。爸爸一贯幽默,他说“横起一笔”就是嘴巴,也就是要能自食其力。
  我记得那把琴是花了35元钱买回的,相当于全家人半个月的伙食费。为了回报家人的厚爱,弟弟练琴非常刻苦,每天提前一小时起床,害怕影响家人和邻居休息,他就在奶奶庙拉琴,还要在琴弦上插上弱音器。练琴完毕,再跑步去学校上课。
  我们的房子夏天当西晒,整个楼道及前排房间与日月同辉。太阳落山,天已黑尽,晒得滚烫的地板久久不能退凉。于是每到下午5点钟,我们姐妹几个就拧着水桶到几十米外的防空洞里取水。那里边常年有水,水温很低,有时还有点扎骨头。我们把水担回家,先从床上的席子抹起,然后是桌子、地板,直到冰凉的水逐渐变成温水,屋子里的温度也下降不少。现在想来,真得感谢当年在城市遍布的人防工程。要不是有防空洞里的凉水,那些年的夏天肯定要难受许多。
 中间的住房原本是前后套房,一前一后的两个房间有一扇室内小门相通。套房有大有小,大套房前后房间一共36平米,小套房面积则只有大套房的一半。前房出门即前廊,后房出门即后廊。竹木结构,木梁木柱木地板木走廊,墙壁是夹壁墙,也叫篾笆墙,夹在中间的是竹编,两面用石灰加黄泥,再加进斩成寸长的干稻草或棕毛搅拌的灰浆,厚厚地糊上,就成了墙。前后外廊,年久失修,歪歪扭扭,摇摇欲坠。
 前廊光线充足,俯身四维路,斜望嘉陵江大桥,远眺江北区。若有雅兴凭栏写生作画,远山近水,近景、中景、远景都能收入在一张画布中。因此那前廊就成了我们的观景台、聊天吧,甚至会客厅、会议室。街坊四邻、过路行人都可尽收眼底。
 而后廊的咫尺之遥就是一壁长满青苔的石壁,终年滴水,阴暗潮湿。前后住户像是跨了阴阳两界。
  雨果说过,每一个十字架下都埋藏着一部长篇小说。我写不了长篇小说,所以我说,每个门洞里都有一个或几个那个时代的故事。我今天只是记录下几个门洞里的故事。
  接着说前后套房,其实只有我家是拉通住全了的。前屋是爸妈的住房,后屋是我们姐妹的住房,摆放两张大床,好像并无衣橱,本来就不多的衣物都整齐地堆放在拖洗得很干净的木地板上,然后用一张旧床单覆盖其上。后来大姐结婚了,姐夫是在本市工作的外地人,刚大学毕业,无房无钱,自然就成了我家的上门女婿。他们夫妻俩就住进了我们的姐妹房,中间用一道帘子隔起来,原本18平的房间就成了两间9平米的小屋。套房旁边还有一间9平米的半截房,是哥哥弟弟们的房间。我不太明白的是,父亲一直是老运动员,建国后的每一劫难都无一幸免,为什么我家住房,尽管破旧,在当时还算很宽敞的。三间住房,一共45平。
 
       闫家人的憋屈生活

  哥哥他们的小屋靠后廊的半截也只有9平米,中间的门用报纸糊上,隔开另一户闫姓人家。全家6蜗居在没有窗户的9平米半截屋子里。除闫妈妈外,男的女的身高都在1.70米以上。闫家人很谨慎,一般是房门紧闭,屋里的人几乎不出声响。闫妈妈并不在公用厨房煮饭,而是在走廊上支了一眼煤灶,时常能看见她用平底锅摊煎玉米饼什么的。我有时在闫妈妈的煤炉前站站,本意是想学点厨艺,13岁的小女孩对什么都好奇,结果每次都成了守嘴讨吃。
 闫妈妈掰下一小块冒着热气的玉米饼,“你尝尝吧,还是不错的。”这个不到50岁的山东妇女,已是满头白发,笑起来脸上的褶子陷得很深。偶尔闫家老爷子和小儿子也在走廊透透风,父子俩对坐在小板凳上,身体蜷缩,膝盖顶着膝盖,好像要尽量节省空间,不挡住邻居的过道。在我眼里,他们的样子非常难受别扭。据说闫老爷子是某大型国企的总工程师,因解放前曾留学海外,所以被打成了特务间谍。小儿子比我年长几岁,文革开始那年初中毕业,后来去了秀山插队,再后来就没有再见过他。
  时年9岁的弟弟总是纳闷,6个大人关在9平米的小屋子里,大家都站立也许还有空间,晚上睡觉怎么办,人叠人啊?百思不得其解。为求答案,小小少年用他能想到的最便捷方式,划根火柴把糊在门上的报纸烧了,不就能看见了嘛。他想不到的是,木板门和夹壁墙会随着报纸一起燃烧。火势迅速蔓延,闫妈妈隔着木门使劲泼水,隔壁二娃妈,一个在食堂做白案的壮硕女人,拧着一桶水,一脚踩上哥哥的床板,哗啦一声,朝着上窜的火苗猛扑过去。火势很快得到控制。还好闫家的损失不太惨重。闫家人并没要求索赔。爸爸妈妈上门诚恳致歉,和颜悦色教育了弟弟。求知欲甚强的弟弟,学习成绩一贯优异,硕士毕业后成了一名高校教师。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闫家有个另类,他家三姑娘闫家复,长得人高马大,喜欢打排球,说话大嗓门,因为家庭成分和学习成绩双差,文革前初中毕业没上高中,就在一家街道工厂当工人。
  “哎呀呀,我终于找到同命相连的人了,”当她得知我二姐名字尾音也叫FU时,“我最讨厌这个名字了,就因为我和大姐生日是同一天就给我叫'复’,好土气,哪是女娃的名字嘛。”她居然没忘记自己的性别。家复说话时总爱坐在栏杆上,身体还不停地晃动,我总是替她捏把汗,害怕她会从二楼掉下去。
  夏天,9平米的房间关不住家复,她就在走廊睡觉,不盖被单,不点蚊香,一张凉席铺地而眠。
  “你不怕蚊子咬呀?”
  “我是做蚊烟的,一身的蚊烟味,哪有蚊子敢来咬我,除非找死。”
  哦,难怪她身上总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从家复嘴里,我知道了很多地下新闻,我当时就读的中学有个吃饭不给饭票的老师就是其中之一。学校食堂卖饭菜是两个窗口。卖饭窗口无人看管,买饭者自觉把饭票插进铁签里,然后取走所付饭票同等量的罐罐饭。那位老师撺掇同事,每人多拿一罐饭,少插三两饭票。事后主谋者率先举报,却让协同者蒙在鼓里,结果从犯成了主犯,被吊销教师资格,降薪降职,成了打扫厕所的勤杂工。主犯举报有功,从此直步青云。我像是被魔鬼相中了,这个举报者竟然成了我的班主任,我无意中没管住自己的嘴巴,传播了丑闻,致使我的中学生活演变成了一场噩梦(不扯远了,就此打住)。
  家复话痨,“我们家的人都嫌我不爱读书,没得文化,就连我妈都爱吵我”。除此之外,家复再不谈与自家相关的丁点私事。直到1978年我们的房子被拆迁,我也未亲耳听到过近邻闫老爷子和闫家少爷的声音,神秘的一家人从此淡出我的视线。据说,家复与一个小她七八岁的男人同居,诞下一个私生子,又一脚把那男的踹了,自己与儿子单过,没有再婚。
 
           棚户两家人

 我们楼房几十米外有两间低矮的棚屋,以前是修建嘉陵江大桥时施工队的洗澡棚,一男一女共两间。大桥竣工后,施工队撤走了,这两间棚屋就遗弃在路边。不知哪一天,从什么地方来了两户人家,捡来几张油毛毡和一些旧砖头,简单解决了遮风避雨的问题,就开始入住了。这两家人有点神奇,听口音像是来自川东地区的县镇,父母都没得工作。一家人姓丁,屋里清一色的男孩,老大十七八岁,依次递减,老五刚在蹒跚学步。另一户有四朵金花,无男丁,老大老二看上去比我年长一点,因为她们都长得丰硕肥美,前挺后翘的。老三老四好像还在上小学。这两家子女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故事,荤的素的都没有,甚至连日常的交流都没有。
 母亲对我们的家教很严,不许搬弄是非,更不许与人吵嘴摩擦。可路边棚户人家的故事还是有所风闻,因为我们煮饭在公用厨房,用水到楼下公用水站去取,就连大解小解也是上公共茅房。诸多的公共领域就是信息交流的平台。

上世纪70年代,上清寺的电车


  我关注最多的当数姓丁的女当家,她体型怪异,举止怪异,引人注目。那女人四十来岁,很胖,但不是那种健康的胖,是虚胖,因为她脸色蜡黄。我没见她穿过外套,她似乎只有冬夏两季,冬季套头卫衣,夏天罗汉衫。衣衫里的物质被挤压得只能横向排列,前胸一对硕大的乳房一直垂到肚脐上。她时常坐在门口的石墩上,端一只大号搪瓷盅,很艰难地吞咽着杯中的液体,每次吞咽,她都会眉头紧锁,很夸张地脖子往后一仰。是什么东西这样难以下咽,为什么又要吞这么多?好奇心驱使我走到她跟前。
 “嬢嬢,你在吃啥子?”她并不回答我,只是把杯中的东西在我眼前一晃。我看,好像就是白开水。
  “苦的呀?”我又问。
  “白的。”她说。
  小的三个娃从屋里冲出来,拉扯打闹乱作一团,最小那个的脸上还有刚被抓破的血痕,边跑边哭。
 “哎呀,他的脸出血了。”
 “去死嘛,都去死。”她两眼茫然,并不看那几个娃崽。
  听说她每月卖一次血,能有一二十元的收入。去抽血前总要喝很多的水,说是把血冲淡了,自己的损失要小些。难怪她那么痛苦拼命地喝水。
  丁家长子是个职业扒手,人长得极其清秀帅气,总是在吞云吐雾,香烟堵住了嘴巴,所以他言语不多,很少说话。只见逢年过节时,地段片警都会光顾他家,人还在门口就开始吆喝
  “丁老大,这段时间收捡到点哈,莫给老子添麻烦。”
  丁老大总会迎出来,把一根烟递到片警手里,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民间有个说法,扒手一不偷二不抢,吃的是技术饭,因此也就不该吃牢饭。丁家老大识时务,从来不吃窝边草,加之他活得像个影子一样,一贯不与人群打堆,街坊四邻时常会忘记他,邻里相安无事,你好我好他也好。
  妈妈上班在十多公里外的沙坪坝,每天挤公交车,早出晚归。有一天妈妈回来后很生气,原来她在公交车上看见丁家老男人,就是那个卖血婆娘的老公,在公交车上耍流氓,被同车的人暴打了一顿。
  “真是活该,真不是东西!”
   妈妈不会骂人,“真不是东西”在妈妈的词库里已是顶级恶毒的语言了。这也是妈妈为数不多的一次在背后揭别人的短。
 另一户姓孙的人家,女当家的看起来凶巴巴的样子,脸上最突出的就是高高的颧骨,还很发亮,难怪她家男人病怏怏的,惨白一张脸,天气暖和时搬张小木凳坐在门口,懒懒的,不多言不多语。四朵金花都朝了妈妈,高高的颧骨成了家族符号,具有极强的辨识度。老大老二长得已经熟透了,感觉她们身上破旧的衣服随时都有被撑破的风险。老大声音尖利,嗓门也大。
 “嘿,大妹儿,你发财了?二件二件的毛衣穿起。”居民委员陈婆婆拉着孙大妹的手看了半天。
  当年的居民委员有点像现在的网络格长,不同的是,他们监察居民的方式靠走。走家串户,管天管地,哪家来了客人,哪家这个月多买了一次肉……都逃不脱他们的法眼。
 “哎呀陈婆婆,我发啥子财哟,我把毛衣拆了,整成两个半截,看嘛,都只有上半截,下面是空的。”孙大妹把外衣捞起,让陈婆婆看个明白。
 “哎哟,背时的,你不冷唛?”
 “冷啥子嘛,要风度不要温度噻。”孙大妹哈哈大笑。
  “造孽,造孽。这是造的哪门子孽哟。”
  我在走廊上看得清楚,听得明白。
   “我妈一天到晚日诀(骂)我不挣钱,吃饭都不准我添碗了。”孙大妹说得有点凄楚。
 “我要去挣钱,去挣大钱给我妈看看。”
 “你啷个挣钱哟?”陈婆婆问。
 “凭本姑娘这身材还愁挣不到钱?我还要把二妹带上一起挣钱。挣给我妈看,还要看她的老脸往哪个凼凼放!”
  陈婆婆哎呀一声,不再说什么,转身黯然离去。
 过了一段时间,我再看到孙大妹,果然旧貌换新颜,两件毛衣,是真资格完整的两件毛衣。不晓得她是不是有意不把毛衣外套的拉链拉上,两件毛衣赫然醒目,里面的套头毛衣一直遮到腰部以下。
 
              告  密  者

   爸爸曾在市级机关工作过十来年,到文革前夕,这样的要害部门实在不能再容他这样的国民党残渣余孽蹲在那里,爸爸才被踢到了一个远郊小厂,接受监督劳动改造。爸爸在机关工作时,也从未轻松过,全市的工业成本核算以及收入盈利等,都靠他一把算盘拨刨不停,瘦弱的肩头早早被过重的担子压斜了。我们因此也曾有阳光暖身。我家多子女,每年的学杂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从我记事起,每学期缴学杂费时总能得到一定补贴。补贴的代价是,爸爸必须为人低调,夹起尾巴做人,我们每学期期末必须到机关的最高权威,他们的局长那儿去汇报考试成绩。局长是当年川东地下党的一名要员,一个模样威严,肤色黢黑,冷脸冷面的老太婆。我们几姊妹鱼贯进入局长办公室,姐姐率先行了一个标准的少先队队礼,还用普通话说,刘奶奶您好,这是我们的考试成绩,向党组织汇报。说完,恭恭敬敬地呈上成绩册。我站在最后,感觉一切都很滑稽,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住楼下的有个叫刘恩伯的邻居,也是爸爸的同事,他与国民党将军汤恩伯同名不同姓。仅一字之差,两人在为人、体貌上却相去甚远。汤恩伯英武雄壮,战功赫赫。刘恩伯猥琐丑陋,还是一个驼背。他对内不仁,对外不义,三天两头搞举报,谁稍不留神就成了他打小报告的对象。
  先说他对内不仁。他家岳父去世很早,岳母改嫁给一个姓邓的裁缝,二婚女儿都好几岁了,老裁缝在替女顾客量体裁衣时把别人给强奸了,等待老裁缝的自然就是牢狱之灾。岳母带着小女儿来投靠大女儿,也就是刘恩伯的老婆。老婆大咧咧,在家没得话语权。刘恩伯露出了嘴脸,他在楼道端头与石壁间两米宽缝隙处搭了一个棚,两面石岩终年滴水,地面潮湿,没有窗户,关门伸手不见五指,活像一个地牢。岳母和小姨妹住进去了,刘恩伯不管伙食,让老岳母自己挣钱开伙烧饭,从此我们叫邓婆婆的老女人就开始了拾荒生涯。那个年头,大家都是穷人,拾荒又能掏到啥呢。邓婆婆的儿子在煤矿工作,偶尔来看母亲,给她送点钱财,这样邓婆婆母女尚能勉强度日。
  再说他对外不义。春节,我家按定量糯米推了汤圆。妈妈早出晚归,很多时候顾及不到灶台。我们姐妹几个就自己包汤圆吃,没钱买好一点的汤圆芯子,就买廉价的红糖来包,也不懂得要等锅里的水完全沸腾了,才能把汤圆下锅,下锅后还要立即推动,以免粘锅煮糊。姐姐刚刚墩上一锅冷水,我就一股脑把生汤圆推进锅里,不一会,锅里已经开始冒出糊味道了,汤圆还没煮熟,于是接着煮。越生越煮,越煮越糊,最后把锅底烧了一个洞,倒出一锅糊得变黑的酱酱了事。我们几个傻丫头在公共厨房闹的笑话,传到刘恩伯耳朵里,也就等于到了局长办公室,只是故事一经改编,成了张家买了几十斤糯米,煮汤圆把锅都煮烂了。谁会想到,几个半截幺爷,煮了两斤汤圆就把锅烧穿了呢。
  姑姑是单位采购员,到甘孜出差,给我家买来四瓶酥油。用酥油炒菜很难吃,满厨房都能闻到浓烈的膻腥味。可有点油水总比没得强,饿极了的我们照样饥不择食,狼吞虎咽酥油炒菜。四瓶廉价的酥油又成了把柄,刘恩伯到局长办公室说成了白生生的猪油。
  我们的“奖学金”很快被取消。这些陈年旧事,在昏暗的年代里已经一次一次被发酵。有一段时间妈妈在托儿所当所长,因此扣上贪污犯的帽子,下放到养鱼场监督劳动,双手开满口子,超负荷的鱼草大背篓,压得她直不起腰来。文革中,爸爸挨批斗,这些都成了一条条的罪状,成为罄竹难书的钢鞭材料!
(内容未完,敬请关注下期)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诗蒂,本名张诗蒂,1970年代曾在云南当知青,1983年毕业于四川大学中文系,西南政法大学教授、硕士生导师,著有多部专著,发表数十篇学术论文,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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