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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边的潏河

 石榴花文艺 2022-06-30 发布于陕西

村边的潏河
文/苗晓瑛

前几日小聚,席间,一位朋友说看到我一篇写潏河的文章,很受感染,便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专门去了周家庄,在潏河桥下的消力池侧壁上,寻找文中描述的 “潏河水库”四个大字,寻找潏河优美的风景。 

一篇旧作,能在读者心中产生共鸣,令我感动,也唤醒了我儿时的一段美好记忆!

我家住在潏河西岸,八水绕长安的潏水从村旁潺潺流过,给这个普通的村落增添了无限的生机和灵气。

潏河岸边长满了郁郁葱葱的芋子,翠绿色的芋子在河风的吹拂下,波浪起伏,河水由北向南伴着银色的沙滩蜿蜒流淌。河面上,鱼儿欢游,野鸭嬉戏,岸边垂柳,婀娜多姿,水中倒映。

这里河面较窄,约三、四十米,北村人在河中打了木桩子,架起一座木板桥,水从桥下流,人在桥上走,目不斜视,平视前方,否则,人水桥一起旋转,走不了几步,就会掉下河里。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村里人就去河里挑水。河水有自净作用,经过一夜的沉淀,水质纯净甘甜,沏茶烧水熬稀饭都特别好喝。人们先走到木板桥中央,调整身体位置,将一侧木桶移至前下方,双膝微蹲,挥起一端铁钩上的木桶,桶口朝下猛地一扣,再向上一提,满满的一桶水稳稳地落在桥上,同样的办法盛满另一桶,再挑起扁担,一闪一闪地离开。挑水是个技术活,稍有疏忽,就会连人带桶掉入河中,变成落汤鸡。

为了避免桥上取水的危险和麻烦,村里在河岸上挖了一口深井,在链条上装了皮碗,从下到井水中的管子向上抽水。每天清晨,井边车水的人排起了长龙。为了不浪费时间,我家选择了傍晚取水。

挑水大都是青壮年,唯独我家例外。

父亲在外乡教书,母亲在地里劳作,车水的任务就落在我和姐姐肩上。我俩个子小,挑不起担子,只能去抬水。我们提着桶,拿起木棍,哼着小曲优哉游哉穿过村子,踩着凹凸不平的小路到了井边,折下柳枝编织帽子戴在头上,摘几朵野花插在帽子上。推水车时发出“吱吱”的声响,从管中车出的水缓缓地流入桶中。我和姐姐一前一后吃力地抬着水桶前行,肩膀压得生疼。等到了家中,再将桶里的水一瓢一瓢地舀进缸里。

秋季连阴雨,一下七八天,天总算晴了。在家憋闷难受,我们几个小姐妹想去河对岸的香积寺游玩。

太阳出来了,瓦蓝瓦蓝的天空,没一丝云彩,路傍的树叶泛着亮光,几只鸟儿啾啾叫着,芋园里传来一片蛙鸣。下了陡坡,过了木板桥,到了河对岸,豁开密密麻麻的芋子,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我们随着人们踩出的一条一人宽的小路出了芋园,沿土崖一侧狭窄的斜坡上去,就是闻名遐迩的千年古塔——善导塔。

幽静的寺院,树木成荫,青砖铺路,香火缭绕,大殿内传来阵阵木鱼声和诵经声,不由产生敬畏感和神秘感。虔诚的佛门教徒,表情凝重,焚香跪拜。我们悄悄出了寺院在外面疯玩。

没有时间概念的我们,赶太阳落山前到了潏河东岸,刚要过桥,忽听对岸有人大声惊呼“快跑啊!涨水啦!”听到喊声,我们拔腿就跑,一溜烟到了斜坡上,气喘吁吁地看着对岸的人群。眼前的一幕令我毛骨悚然。只见河边洗衣服的妇女扔掉搓衣板,来不及收回晾干的衣服,惊慌失措地拽着在正在玩耍的孩子拼命地往岸上跑。滔滔的河水呼啸而来,涌向河岸,水面上形成一道一拶高的横梁。波涛汹涌,直扑下来,咆哮着涌向前方。“呼啦”一下吹走了板桥,卷走了木桩。木板随波漂流,桩子旋在浪中。眨眼工夫水漫过了沙滩,漫过了河岸,漫过了土窑。土窑的坍塌声、人们的呼喊声,夹杂着浪花拍岸声令人头发倒竖,心惊肉跳。洪水不断地向边沿扩展漫延,胳膊粗的树木连根拔走,浪涛卷着泥土,清凉凉的河水顿时变成污浊的黄泥汤,水中漂浮着圆木、残柳、枯枝败叶,还有淹死的牲畜。一些水性好,胆子大的壮汉想发点财,冒着生命危险跳激流,捞回近处的漂浮物。眼前的芋园,青麻已被大水吞没,变成一片汪洋。

水位暴涨,没有退缩的迹象,过桥的路被阻断,不能傻傻地在这里坚守一夜,只好走旱路回家。我们一路走,一路打听,一直绕道十几里以的外温国堡,到家已是掌灯时分,自然少不了母亲一顿训斥。

潏河岸边每年都有溺水而亡的孩童,家里总是千方百计地阻止孩子去河里玩耍,可无论怎样限制,总有疏漏的时候。我们会趁大人午休时,悄悄溜出大门,从我家东边山墙外的陡坡直接下潏河。要下陡坡,必须跨越山墙根,双手交错紧抓一尺厚的墙壁,眼睛瞅着脚下,两只脚试探着踩着墙下的脚窝,小心翼翼地翻过去,再顺着陡坡,圪蹴着艰难挪步,手拽着坡上的荆棘蒿草,防止脚下滑脱滚下坡去。

坡下就是一片青麻,麻杆一指头粗、一人高,顶端结有五分硬币大小的麻籽,掰开麻籽,清香扑鼻,夹层里白色的芝麻粒,有一种淡淡的甜香。麻杆上手掌大的绿叶,重重叠叠,如一把把的小伞,随风摇摆。青麻成熟后,置于河道沙坑里沤上一月余,待发酵之捞出,剥掉外皮花开,纺成绳子,缠于箔锤备用。

妇女们腰间挎着脸盆,手里提着搓衣板,从我家后墙外缓坡去河里洗衣服,河道里的棒槌声,孩子们喧闹声,寺庙里传来的钟声,交汇在一起,回荡在潏河的上空。妇女们洗净的衣服晾晒在洁白的沙滩上,晾晒的衣服很快干了,收起叠好。

河边长大的孩子,一天不去河里,就浑身不自在。

这天下午,我和丽丽几个小伙伴去河里,离开大人们的视线,向南500米,在一搂粗的柳树下玩耍。柳树的主干离水面一米多高时固执地向河中延伸,另一枝则直愣愣地向上疯长,浓密的叶子为我们撑起了一把巨伞,挡住了刺眼的阳光。根据它的形状我们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歪脖树”,歪脖树下的水到我们的肩膀头,这里没人打扰,可以尽情地玩耍。玩的花样五花八门,如钻毛眼(在水中憋气)、漂黄瓜(仰面朝天)、扎猛子(跳水)、侧泳、蛙泳等。最刺激最好玩的要数扎猛子了,看谁跳得动作优美,溅起的浪花小。站在歪脖树上,两臂贴耳平伸,头朝下,曲膝,身子一纵,脚离开树干,倒栽进水里,游一圈回来,才算完成了一个回合。一说比赛,伙伴们士气高涨,摩拳擦掌,谁也不甘落后,拿出了杀手锏。我还没来得及说开始,丽丽先跳上歪脖树,小手一挥,自信满满地说:“我先来,看我的!”话音刚落,身子一纵,“扑通”一声,栽进水里,动作漂亮干净,赢得一片喝彩。哪知丽丽用力过猛,绷断了裤头上的松紧带,裤头从两腿间滑脱,漂向下游,我们几个奋力去追,水流湍急,眼看着裤头从手边吹走。羞得丽丽藏在水中,不敢出来。

夜幕降临了,村子升起袅袅炊烟,天彻底黑下来后,我们用柳条编织了一件短裙,箍在丽丽腰间,护送着丽丽回家。

春季,河岸上的芋子发出了新芽。   

夏天,芋子拔节生长,开满紫色的花,浓密的叶子,增加了芋园的厚重感。羽呱呱鸟在芋园地里做好一个又一个柔软的吊窝,窝里落下几颗黑斑点鸟蛋,鸟妈妈暖蛋暖出了“儿子”,捕捉来的小青虫用嘴巴送进雏鸟嘴里。    

初冬霜降,芋子的花橞也由紫色转为乳白色,柔软蓬松的顶花,随风飘摇。我不禁想起诗经里“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诗句来。

进入阴历十一月份,芋叶变黄,坚硬的芋子在园中守望。芋子成熟了,到了收获的时候,家家户户院子都堆满了芋子,人们忙着通芋子,放绳子,打箔子。村里的大街小巷,房前屋后,打箔子声不绝于耳。人们在不足三尺的夹道里,迈着着欢实的步子,一寸一寸地编织箔子,小木锤敲打在萡子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像似在演奏一首别具风格的交响乐。 

打好的箔子,用架子车运送到镇上的收购站交公,剩余的部分卖给邻村农户,换几个油盐酱醋钱。

冬天,河道里结下了一尺多厚的冰,小伙伴们在厚厚的冰层上,抽鞭猴,溜冰,滚铁环,踢瓦盖,整个河道成了小伙伴们的游乐场。

后来,镇上在潏河修建了一座潏河水库潏河桥,截断了河流,加上过度地挖沙开采毁坏了河道,芋子、青麻已失去了它赖以生存的土壤,箔子也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当年在潏河里玩耍的孩童如今已到了垂暮之年,曾经的潏河已不再是原来的模样,但在我心里,村边的那条潏河,依然风景如画、美丽如昨。

2022年6月18日

(作者简介:苗晓瑛,西安市长安郭杜人。陕西散文学会会员,长安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和电子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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