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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藤说，男人的人生彻底被自己信任的一个人毁了，毁的彻彻底底，满地碎片。男人从部队侦察连连长岗位转业，转到监狱重监区当管教。监狱长特意告诫他重监区处处有地雷，千万别心软，上演农夫与蛇的故事。重监区有72个囚犯，个个都有血淋淋的故事。在这72个囚犯中，他对一老一小两个犯人印象不错。老的曾经是村里的厨子，因为在食堂炖了一锅河豚，把村主任吃成了瞎子，被判无期。小的曾经是信用社会计，因贪污公款被判死缓。夏天，紧邻水库的监狱蚊子多，监狱长让各个监区自己打艾草编成绳，熏蚊子，他特意选了自己信任的这一老一小。俩人割完艾草向他提出到水库边洗洗澡，他同意了。小的趁机跳进水库逃走了。为此他被双开。接到处分时，他对监狱长说：“我要给自己一个说法，我一定要逮住024。”监狱长点点头，说：“我当了八年监狱长，咱们监狱年年当先进，没想到快退休了，却在光荣册上落了一泡苍蝇屎，不抹去，我后半生吃饭都不干净。”他开始了抓捕024的行动。他知道024有一个女朋友，024贪污的公款自己一分钱没花，肯定是给女朋友花了。为此，他乔装成卖鱼人，秘密打探024女朋友的消息，2个月后，终于找到了。他又乔装成修鞋人，在024女朋友的服装店旁边从秋天侯到第二年夏天，直到024的女朋友嫁给了县公安局的刑警，他才撤退。他回到监狱，向监狱长汇报了情况，说他需要一个栖身的地方。监狱长说，只要是为了抓024，一切我都给你开绿灯。监狱长把他安排住进水库边的一处石房子里，那里有船和渔网，他只需要每个月向监狱食堂上交100斤鱼，多余的鱼可以自行出售。水库里鱼虾多，他两三天就把100斤鱼交给了监狱食堂。剩下的时间，他就琢磨如何找到024。离他最近的是一个草屋，他想，远亲不如近邻，应该去草屋拜访一下，日后也好有个照应。就划船到了对岸。草屋里住着两口子。男人又矮又胖，有点浮肿，女人目光发直，有癫痫。男人自己织渔网，兼卖一些渔具。转眼到了中秋节，他到草屋与主人喝酒，说起自己要抓024的事儿。还让主人帮他留意着点儿。
每天他把从水库中捞上来的鱼，用自行车驮着去卖，把024所在的乡以及隔壁乡共31个村都摸遍了，也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监狱长已经退休。退休的监狱长不死心，隔几天就会借钓鱼来敲打他，一看到监狱长他就脑袋疼。草屋的主人吃素，经常放生。他觉得草屋的主人很实诚，和这样的人相处心里特别踏实。有一个人被很多人多次提起，那个人是个老中医，治好过很多人的病。024的先天性心脏病就是老中医给治好的。老中医还是当地的大善人。老中医说这里有个监狱还应该有座庙，监狱关人，寺庙度人，这样才符合阴阳之道。他决定去会会老中医。去了几次都没有见到。原本老中医想建寺庙，后来看到当地有很多黑户孩子和留守儿童，就化缘建了育婴堂。现在又到处化缘为40多个孩子的取暖问题奔走。他看着这些孩子，把自己卖鱼的300块钱捐给了育婴堂。由于苦闷，他更频繁地到草屋去。草屋的主人很少喝酒，妻子喝酒他却不管。他怕女人喝酒后犯病，让草屋的主人劝一劝。草屋的主人说，难得她有好心情，只要她高兴，该吃吃该喝喝该唱唱。他佩服草屋的主人，觉得他已经活出了境界。他也盘算着，一旦逮到024，他就回老家采玉去。女朋友与自己分手，他一点儿都不怪，他觉得女朋友有选择自己幸福的权利。谁让自己不争气呢。听说他曾经信任的两个人中的老的，因患上肺结核被保外回家，他忙赶了过去。对老的说，当初，我对你俩最好，没想到你俩却把我给害了。老的说，你想不想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炖一锅河豚？这里的大善人想建一个寺庙，为此，他一点点准备木材。这事儿村里人都知道，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这捐献的木材里面有几棵是村民进山偷偷砍的杉木。这事让村主任知道了，他想独吞这些木材，就带着公安和木材贩子来了。善人赶到时，木材已经装车，村主任正数钱呢。大善人怎么解释都不行，村主任愣是把木材卖给了木材贩子。我看到大善人满脸的泪，就差给村主任跪下了。公安本来是来抓人，看到大善人不是故意犯罪，就没抓。我炖了那锅河豚，特意把一勺河豚子放进村主任的碗里。如果不是大善人捣大白菜汁儿给村主任洗了胃，他就不是瞎眼，而是没命了。大善人这么大度，你能不能也大度一点儿？024都死了，你为啥还要和死人过不去？他知道024没死，他也知道老的一定知道024的下落，但就是死活不说。
不久，老的去世。他去奔丧，问去世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老的媳妇说：“他这辈子毒瞎村主任不后悔，后悔的是对不起侄子。侄子自幼父母双亡，18岁外出打工，没几年摔死了。为了侄子的承包地不被收回，侄子死亡的消息他一直瞒着村里和派出所。侄子死亡赔偿金和转包土地的收入，我们一分没花，都存着。临终前，他都捐给了大善人。再肮脏的钱只要捐给了大善人，就会变得像月亮那么干净。”他不明白，老的留这些话给他是啥意思。他看到草屋的主人也来了，很奇怪。草屋的主人说，我认识他，他是长辈，长辈走了，晚辈来送送。转眼监狱长退休已经12年，他逮捕024的承诺还没有兑现。当监狱长得知老的侄子去世的事儿一直瞒着村里，问他有没有去调查过？024很可能冒充老的去世的侄子。监狱长的话提醒了他，他去派出所找民警旁敲侧击的询问。正在这时，草屋女主人打电话给他，说男主人昏迷不醒，问他能不能过去看看。他挂断电话就赶了过去。把男主人送进了县医院。女主人身体不好，不方便去医院照顾，他带着男主人所有的东西帮男主人办理了住院手续。一切安顿妥当，他有点饿，就去外面吃饭。边吃边想：草屋主人是个难得的好人，心地宽厚，待人诚恳，为什么偏偏生这么大的病呢？他带着食物回到病房时，护士正为草屋主人量血压。当护士抬起草屋主人右臂缠绷带时，他手中的食物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草屋主人的腋窝下，一条紫褐色的胎记清晰地趴在那里。024！024的腋窝下就有这样一条胎记。正在这时，派出所民警打来电话，说老的侄子就住在水库边的草屋里。他木呆呆的走出病房，呆呆地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夜深了，他的大脑还一片空白。病房里传来微弱的呼唤声，他走进病房。草屋主人示意他走过去。草屋主人说：“把我拷上吧，我就是你要抓的024。当年，我逃走后在北山山洞里躲了一年，不敢见天日，身子像气球一样胖了起来，这就是你认不出我的原因。”他气愤地说：“是不是老中医帮得你？”024说：“大善人对我有再生之恩，求求你别难为他。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他明白，024当年贪污的公款是捐给大善人盖现在的育婴堂了。他转身回到石屋，简单收拾了一下物品，给监狱负责人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要回老家了，想把石屋退给监狱。当对面草屋的主人病好后，可以把这里租给他。在石屋的最后一夜，他睡得特别香甜。十多年了，他从来没有睡得如此香甜过。
家人们，不信任别人需要成本，信任别人同样也需要成本。他因为信任了这一老一小，被他们害得工作没了，女朋友没了，有家不能回，有力使不出。十几年顶着压力四处奔波，只为了给自己一个说法。当024就在眼前时，他却放弃了，也释然了。这一老一小一个无期一个死缓犯人，他们俩做的事儿都为了大善人，老的是为了给大善人出口气，即便被判无期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小的贪污公款后一分没花，都捐给大善人重建寺庙，造福乡邻。信任一个人的确需要成本，既然我们信任他们，说明他们身上有值得我们信任的地方。024即便摇身一变成了草屋的主人，他不是照样信任024吗？当我们信任的人辜负了我们，也许是有原因的，也许他们有一些不便言说的难言之隐，既然信任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原谅那些辜负吧，抛开那些辜负，他们依然值得我们信任。水滴信任的人也曾经辜负过水滴，狠狠地伤过水滴的心，但水滴选择了原谅。讨厌一个人，憎恶一个人的成本比原谅一个人的成本更高。原谅了别人，轻松的反而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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