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老家记事 家国篇 18

 朱福生 2022-06-30 发布于辽宁

家事国事  事事关心

家国篇17、新形势下的农村生活

父亲回到村子,再次担任村党支部书记。这大概是1983或者1984年时候的事情,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已经实行了好几年了。

村子还是那个熟悉的村子,乡亲还是那些熟悉的乡亲,但一切都已经变了。

他再也不用起早去生产队里敲钟了,也不用费尽心思去琢磨农活的安排了,但是需要他操心的事儿依旧不少。

农田里的机井多年没有维护过,有的发生了淤塞,抽不出水来了,需要淘井、洗井;生产队里原来的机、泵、管、带,丢的丢坏的坏,需要重新置办;原来农田基本建设修建的主渠和毛渠都被各家各户挤占了,他要苦口婆心做动员,重新恢复起来。

这些事儿耗神费力,但还不是最难的,生产工具和劳动力缺乏是最让人发愁的。

原来生产队时代,队里有好几挂大车,也饲养了许多骡马耕牛,每到春种秋收都还忙得不亦乐乎;如今各家各户很少有车有马,每到夏秋都是手推肩担,劳动强度大,效率低。

那些没有壮劳力的人家,望天兴叹,四处央人,却找不到帮手。

父亲从年轻时候就喜欢摆弄牛马,我家里养了两头耕牛,种好自家的耕地是绰绰有余。但是每到农忙,左邻右舍的人都来借牛耕种,父亲不忍拒绝,干脆就带上全套的家什,去给人家帮工。

遇到对方人手不足,他干脆就招呼我一同前往,他掌犁,我牵牛,往往一忙就是一个整天。

我们村子土地本来就分散,土质也各不相同。在当时分田到户的时候,可能是为了尽可能地公平,几乎每个耕作单元都做了平均分配,一家人的土地会有好几块。

这样,耕地里无形中多了很多疆界。有些人家会贪些小利,在耕种的时候故意挤占邻居,年深日久矛盾会逐渐激化。

于是父亲又多了一个调停人的角色,每到秋天种地,父亲会被人家请去“掌边儿”(从分界的地方犁开第一条垄,因为他素日公正,大家都相信他),父亲总是痛快地答应乡亲们的请求,但这无形中也增加了他劳作的强度。

用畜力耕种,耕作的深度很浅的,比不上大型机械深翻的效果。每每犁地父亲总是忧心忡忡,和我叨念机械深耕的好处(因为他在拖拉机站工作,知道农业机械的作用)。说长此以往会让耕地质量下降,影响农作物产量。

我自然是听不懂,但觉得父亲也并非杞人忧天。

我最直观的感受是,田间的杂草多了起来,真个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状态。每到春天,麦田里都会陡然生出许许多多的荠菜(老家叫秃老婆顶的野菜),开满细细密密的白花,笼罩在青青的麦苗上面。

这让我想起宋代姜夔的《扬州慢》,“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的诗境。但是,诗境是不能当饭吃的啊,况且那描写的荒芜的景象,这是我们的耕地,我们的饭碗啊,怎么可以是这样呢!

父亲于是招呼着我们孩子们,和他一起去地里挑菜,清除麦田中的野菜、杂草。

后来有的人家找到了清除杂草的农药,是一种叫做二四地丁酯的农药,据说效果还不错,但是父亲固执地拒绝,他说是农药就要有残留,尽量不用或者少用。

说起来,父亲是个好庄稼把式,这可能得益于他多年农村干部的经历。

他懂得田间管理的每个细节,更懂得高效利用土地。老家种地,历来有种平垄和种接垄的说法(用术语说可能叫平作和间作),“接垄”,我们俗称是“套种”。每两垄麦子要闲出两条垄来,预备着来年芒种时节种上中茬玉米或高粱。

这预备套种的两条垄在秋末至夏初便处于闲置状态,父亲不舍得就这么空着,于是在播种小麦之后又种上了菠菜。

冬去春来,小麦返青,菠菜也郁郁葱葱地长起来了。欢天喜地地收获了菠菜,拉到长宁集市上,二分钱一斤,也还是无人问津。

父亲认为长宁集市人少,不好卖,计划第二日去滦县城里的大市场试试运气,于是又从地里收割了许多,装了满满一骡子车,约了本家凤瑞爷爷(父亲的堂叔)帮忙赶车,去了滦县的批发市场。

谁知道,在滦县的市场上依然是无人问津。眼看着上午十点多了,批发的菜贩子们纷纷散去,父亲的菠菜连一捆都没卖出去。

父亲内心沮丧,要装车回家。同行的凤瑞爷爷拽了他,对管理员招呼了一声,说是出去吃饭,走出了批发大厅。

凤瑞爷爷套上大车,一鞭子下去,径直朝老家跑去。父亲直到此时才恍然大悟,凤瑞爷爷放弃了那一车菠菜,也逃避了市场管理费。

父亲回家,向母亲讲述了卖菜的过程,一脸堆笑地宽慰着母亲。




































































类似的情况还有许多,我就有几次亲身经历。

家里的院子向来是母亲管理的,母亲打理的井井有条。畦里种上了甜瓜,畦埂上栽了辣椒秧。

夏天到了,收获了两栅子辣椒、四栅子甜瓜。我和父亲兴冲冲地装上车,到了长宁镇的市场上。

菜贩子们围拢过来,你拿一个,他拿一个,打开来品尝,一边抱怨瓜不甜,一边问父亲价钱。 

父亲要价两毛一斤(我知道平时市场上是卖一元二斤或三斤的,父亲的价格要的还算合理)。贩子们纷纷讨价还价,最后只肯出到八分钱一斤。

我吃够了种甜瓜的辛苦,从浇水、施肥、松土到压蔓儿、打蔓儿,都是我和母亲一点一点侍弄出来的,流了多少汗水?如今看着这些市侩们的嘴脸,内心顿生厌恶。于是就和贩子们争执,甚至以不卖了进行威胁。

父亲很严肃地训斥我,说我不懂做生意,让贩子们不要介意我的唐突。最后连央带劝地把甜瓜卖出去,而辣椒却是无人问津,只能剩回家里。

这种境遇很像叶圣陶先生的散文《多收了三五斗》里面的情景,悲哀而无奈。

父亲其实更无奈,小心翼翼地做成这笔买卖。我知道这不是他的本性,虽然我知道他对我的训斥,其实也有给外人看的因素。

回家的路上,他只和我说了一句话:当庄稼佬儿不易啊!然后就是深深地叹息和久久地沉默。

后来又一次和父亲进城卖菜,是去卖家里出产的洋葱。

我和父亲精心挑选,每人装了三个化肥袋子,捆扎在自行车驮货上,顶着星星出发,去了滦县的农贸市场。

市场上的景象出乎我的意料,批发蔬菜的车辆挤满了交易市场,我们只能把袋子摆在了边上。

我感觉这次可能还要无功而返,于是向父亲说我要去看看老师,借机溜出去了。

其实我真的去了我的母校,不过不是去看望老师,而是想去走走后门。

我找到主管食堂的侯老师,只说是家里的洋葱卖不掉了,要送给学校的食堂,不准备要钱。

老师看出了我的苦衷,让我把洋葱送到学校,称了份量,按市场价做了结算。

这可能是我们爷俩最痛快也是最省力的一次销售,事过多年我还记忆犹新。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