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弥漫了整条街，街上行人很少，十分安静，偶尔能看见一两位弓着腰的农民工蹩进一家“湘赣小炒”小店。店内散发出昏黄的灯光，在路边树叶的衬映下，朦朦胧胧，斑斑驳驳。油烟的味道也被风吹到很远，有点呛人，又有点馋香。在这冷清的冬夜，显得格外醒目。
南方的腊月，今年好象比往年冷得早，也更寒冷一些。因为受疫情影响，福贵选择留在了打工原地。况且，工地上老板出的工资比平时多了一两倍，福贵想多赚点，好让老家的老娘，老婆和小孩过一个阔绰的春节。
刺骨的寒风呼啸着，如鼓风机般把整个小区和街道的寒风都塞的满满的。可树叶依然碧绿，鲜花一样盛开。因为南方的气候，冷得较少，今年好象有点特别，但也是短期的。
福贵躺在出租屋内，肚子里感觉有点饿。起身，寻找一些吃的，除了几个生鸡蛋，还有就是几两面条。因为独身一人在外，不想生火做饭，嫌太麻烦，平时，都和工友在小饭店里吃个快餐。偶尓，遇上节假日，才和工友们买些好菜好酒，痛痛快快地喝上几杯。福贵是本份人，喝酒后，不会象那些没有老婆在身边的工友们那样，到外面寻乐子，找女人，而是独自一人，在灯光下，在木床上，静静地翻看自己喜欢的书本，或者酣睡。把那最原始的欲望压到最低点，如同僧人般，轻欲寡欢。
福贵今晚不想做饭。工友们都回到了老家，仅留下福贵一人，偌大的出租屋，显得十分空荡，福贵内心其实也十分低落，十分惆怅，十分寂寞。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天伦之乐，那些辛苦委屈的片断涌入脑海，让福贵转辗反侧。
走出出租屋，福贵直奔“湘赣小炒”小店，寒风直往衣裤里面钻，让人感觉凉嗖嗖的，如入冰窖。街面比往日干净了许多，没有飞舞的碎纸片，也没有旋转的枯树叶。小店的店主是一位微胖和善的老板娘，脸上涂了一层桂花香味的胭脂，脖子下面系了一匹满是油渍的围裙，整个人看上去，不怎么丑，也不怎么漂亮，但十分精神。但在人多肉少的农民工工地上，也是香饽饽的存在，时不时引来一些贼眉鼠眼或者轻佻的话语，弄得满店哄堂大笑，但老板娘都能化险为夷，不愠也不火。老板娘看见福贵的到来，满脸堆笑，“福贵，是来一碗蛋炒粉还是一碗肉炒粉？”福贵是这里的常客。“今天就来一碗肉炒粉，再来两个荷包蛋，一瓶啤酒”福贵提高嗓门。“福贵，今天碰到什么开心事，怎这么豪横？”老板娘笑着问福贵，“好嘞！”老板娘接着道。
不多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炒粉端到福贵面前，炒粉上面另有两个白里透红，中间金黄金黄的荷包蛋，加上葱花，让人垂涎欲滴，色味俱全，可见老板娘的手艺也非同一般。
福贵不慌不忙地打开手机，点开聊天视频。手机那头是老婆和年幼的孩子，还有年迈的老娘。
“爸爸，是爸爸”首先抢在视频前头的是福贵五岁的儿子，一脸惊喜。
“儿子，要听奶奶和妈妈的话，在幼儿园要听老师的话，好好读书”福贵高兴的叮嘱。
“嗯”儿子点了点虎头。
“爸爸，你回家过年吗？”儿子不知情的问道。“晚些回，你要听话，爸爸就早点回”，“我会听话的”儿子乖巧地答应。
“儿子，你在外面要多照顾好自己，别太节省了，注意身体。能赚多少是多少，尽力了就好，别让娘记挂。”
“这该死的疫情！”老娘不忘在视频前嘟囔一句。
“娘，我好着呢，我吃的香，喝得好，您看看，我在吃炒粉呢，您放心好了。您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福贵故意而又好象不经意把一碗加有荷包蛋的炒粉拍给老娘看。“嗯，你好，全家就好”老娘一脸微笑，沟壑纵横的脸上好象三月的田野，春风荡漾。
“老婆，你辛苦了，照顾老的，又要照顾小的，跟着我受罪了”福贵一脸歉意。“不要这样说，老公，既然选择了你，就选择了与你风雨兼程，我们可好着呢，也正在吃炒粉。”老婆把镜头对着碗里的炒粉拍，满脸微笑，如沐春风。“你在外面要好好的，我们就都好好的。要吃好，睡好，累了就休息一下，你毕竟是文弱人，粗活干得少”老婆接着说。
“不碍事”福贵安慰道，“你们都不要记挂，我会好好的”。
“如果实在想我，就等疫情好些，请个假，回次家”老婆羞涩而又俏皮地轻声说。“嗯”福贵幸福地重重地点了点头，内心如喝了蜜。
福贵关上手机。短暂的聊天是开心的，也是幸福的，但聊天过后更是漫长的煎熬和等待。
一碗炒粉吃得也差不多了，只剩下几根弯曲的，短短的粉条留在碗底。象几条小鱼，搁浅在河滩上面。
“福贵，你真是个好男人！不象我家的那个死鬼，有点钱不是拿去赌就去找小姐，一点都不顾家。如果不是为了小孩，早就和他离了”站在一旁的老板娘，看见福贵聊天，一脸羡慕。“得到的，不知道珍惜；没有得到的，总巴望得到”福贵叹息道。
店外的寒风依旧在呼啸，如同老家巷子里那些呼儿唤女回家吃饭的声音，空远，绵长，又有些着急。
福贵满脸通红，打着嗝，顶着寒风，消失在夜色之中，向冰冷的出租屋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