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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印:吴昌硕“樊家榖印”

 三个小布丁 2020-10-30

今天我们再读一方吴昌硕大师的印。我坚持称吴昌硕为大师!

(吴昌硕大师像)

说实话,前两天读吴昌硕的“二耳之听”印,被热心的网友们“议论”的不轻:有的是不认可吴昌硕的篆刻,声称自己不喜欢这种风格的;有的则认为吴昌硕成名了,所以他的作品不论刻得好还是刻得坏,都能拍卖出来一个好的价格;另一些朋友,则比较“耿直”了,我们来看他们的评论:

(读印“二耳之听”文章收到的两条评论)

所以,今天文章开始之前,先要说上两句跟今天这方印无关的,即回答上面我们罗列的是三个方面的问题:

一、回答网友们的问题

1、篆刻的审美是多元的。审美是极主观的一件事,张三觉得感动得想要流泪的作品,李四可能漠然无感,即便是大家都觉得是艺术品的作品,也因其风格,被不同的人喜爱和诘骂,其实喜欢陈巨来的精金美玉无可厚非,吴昌硕的野山荒原也足让人称道,每个人的生活阅历,知识积累完全不同,一方印章,它既可能是强调工艺属性的,也可以是强调书法、绘画属性或者印章属性的,吴昌硕的印风你不喜欢,这完全没有问题,但我的主张是,尽可能地静下心来欣赏这些风格多元的篆刻作品,对,不错,先静下心来,学会对多种篆刻美的欣赏,我们回头再看一下李刚田、马士达先生在《篆刻学》中所罗列的印风类别:

(《篆刻学》中罗列的印风)

当某个作品是我们不能理解或者甚至觉得不美的作品,我们当然可以说它丑,因为这是我们的直觉感受,表达出来是没有问题的。但一定要静下心来想一想:为什么很多人说它好,我却不能理解?这是使自己进步的反思,很重要!

2、名人的东西价值高是正常的。有朋友说,“二耳之听”那方印,如果不标明是吴昌硕的作品,还能拍到一百多万吗?答案可以是明确的,拍不到,因为在拍卖之时,“吴昌硕”这三个字的价值已经附加在作品上了。

(画家任伯年《蕉荫纳凉图》中的吴昌硕)

这好比一把周杰伦签名的唱片,或者乔丹签名的篮球一样,它的价值当然高于一般的唱片、篮球,因为通过这个物品,我们在心理上与名人建立了某种神秘的联系,而艺术品更有它的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特别是艺术家已经过世)的属性,它有极高的溢价是正常的,比如,我们看同样是人物画,任伯年画吴昌硕的作品(比如《蕉荫纳凉图》)拍卖价就格外高,因为,素材与画家都是名人。现实中人们汲汲于“名”的原因,也大多因为它最终必然会有“利”的回报,文艺有其功利属性,很多篆刻家的润格动辄一字过千或过万,这也是原因之一,这方印是跟艺术家血脉相关的,有艺术家本人的附加增值,这当然也无可厚非。

3、关于在键盘上开骂这件事。我们能做的事情就是表示:我收到你的评论了,但我无言以对。

好了,言归正传,说今天这方印。

二、不断增值的作品

今天这方印在北京保利拍卖中两次出现,一次是2008年,成交价是14.56万元;另一次是2010年,成交价是33.6万元。由此看,两年时间,至少它的收藏价值翻了一番还要多,没有找到原石印面,看看它的印身吧:

(樊家榖印原石印身:边款面)

当然,这方印的石料也价值不菲,是一块寿山石,官方介绍是:“‘寿山石中上品者谓之芙蓉。’此章颜色栗黄,质地润透无暇,当属上等黄芙蓉石。其印钮雕刻大块山石层叠,沟壑间溪泉长泻,意境深远。”也看看印蜕:

(吴昌硕:樊家榖印)

边款是穷款,这是私人好友间的馈赠作品,所以吴大师只刻了名字:“吴大聋刻”。他没有署明创作年份,但这个署名也可以说明一点,这是吴昌硕大师晚年的作品,因为吴大师到了晚年,才自号聋,大聋。

(吴昌硕与家人)

这方印的印主是樊家榖,字稼田,室名学稼轩,樊氏工书画,擅篆刻,风格接近吴让之。樊为吴昌硕至交,吴昌硕为其作画、作书、刻印极多。

三、章法上的精彩

1、回文章法

回文章法在汉白文印式中,是较为常见的章法格式,特别是私印中的双名私印,因为这样的章法格局,印主的名字可以单独列于印章的左侧,无隔离感,不易误读。这是常规手段,因为之前有文章详细介绍回文印,这里只简略提一下:

(回文私印中的名字单列左侧)

2、斜角呼应

这方印最显著的特征是斜角呼应,当然,这也基于回文印章法的选择。选择回文之后,这方印中的字形较繁密的字“樊”和“榖”被安排在了右上和左下的对角线上:

(对角呼应)

但这并不算完,吴大师在空间安排上也做了对角呼应的安排,他压扁了“家”字,略略缩小了“印”字,使印面四字的空间不再均等,仍然是斜角呼应的格局。

(对角呼应中空间调整)

当然,这种空间分布的调整,也使印面四字咬合更加紧密,印面四字由此团聚一气,毫不松散。

3、篆法调整影响章法

确定了回文印章法,确定了斜角呼应的章法格局之后,应当思考的就是如何强调这个章法主旋律,大师的做法是改变了“印”和“家”两字的篆法,主要表现在这两个字红地的营造方面。“印”字上面“爪”部的安排是吴昌硕私印的一大特征,这种篆法自然就创造出此处的红地。而家字下部篆法的适应性改变目的也是营造小块留红。因为很清楚,就不上图说明了。

四、对吴让之的借鉴

我们说吴昌硕是大师,其中有一条,就是融百家于一炉,在他的作品里,既有赵之谦的正锋深刻,也有吴让之的斜刀披削:

(赵之谦的正锋深刻)

这方印刀法主要借鉴吴让之的披削,这与樊家榖先生喜爱吴让之风格相关。

(吴让之的斜刃披削)

韩天衡先生对吴让之刀法如此评价:“……用锋角求其坚挺,用刀刃求其莽苍,用刀背浅刻披石求其浑脱。因此他精湛而随意的用刀给镌刻后的点画以内涵丰富、丰看不厌的生命力,以’屋漏痕‘,如’折钗股‘。”吴昌硕大师借鉴的正是这种适于表现书法笔法的披削刀法。

实际上,吴昌硕大师的刀法纯熟程度已经到了不拘刀法,随心所欲的地步,正如他自己所说:“我只晓得用劲刻,种种刀法方式,没有的。”不管是什么刀法,表现出来的都是吴昌硕风格“石鼓”味的雄壮气质。

五、残破

吴昌硕的篆刻,为了表现其“写意”的最终追求,他大量使用“做印”之法,对印面、印边进行敲击、磕碰,以其模仿“自然造化之功”,这跟黄牧甫的光洁是两个方向的审美取向。具体到这方印:

(残破)

1、“印”字右边红地的破坏。如果不是这处的敲击破坏,这块红地就过于完整,会显得过于突兀,与其它留红不融冾,因为在吴让之的浅削刀法之下,印面形成的红地,多是不规则、不完整的红地。

2、“家”、“榖”两字左边的“逼边残”。这处残破,结合印底边的敲击,印上边缘的几处轻微残破,共同构成了这方印浑朴古拙的意味,这与吴昌硕印面文字的石鼓气息是相通的。

篆刻作品包含的技法因素足够多,字法、篆法、章法、刀法、残破……又包含足够多的文化含量,我们每一次能读出大师作品的东西肯定是挂一漏万的,特别是吴昌硕这样的篆刻宗师级的作品。但仍然有朋友说我们过度解读,其实,我们对这些印的精彩之处,很可能解读的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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