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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收完麦子回家，路远坐屋里喝茶，世贞在锅屋里烧水做饭。镇上邮递员送来封信，是寄给山英的，还是挂号。 世贞说：“你看看这字，又是英子那个同学写的！” 路远接过来看看，说：“嗯，字儿写得不孬，怪带劲儿。” 世贞瞪他一眼，说：“你还夸上了，也不想想怎么办！” 路远哈哈笑两声，“孩子自己的事儿，我有什么办法，你净瞎操心。” 世贞急了，“怎么着，那你就站一边看热闹？是孩子自己的事儿不假，可她还小，一些事儿不明白，大人不给她拿个主意能行？不能再叫他俩来往了啊，吃亏就晚了！” “你不叫来往，他俩就不来往了？你不是跟她说过嘛，管用了？咱俩那时候就讲究自由恋爱，不听大人的，这都什么时代了，孩子还听你的？” “她不听也得听！人家上大学，一毕业就是国家干部，她是临时工，农村户口，根本不现实啊！” 路远不搭腔。世贞又试探说：“除非托人办办，把英子户口转出去，再转成正式工，你有这本事？” 路远低头不说话，世贞说：“你又不吱声了，不就是怕求人嘛！” 路远说：“你当现在安排工作容易？城里到处是下岗职工，有的大学生都安排不了。” 世贞叹口气，“说来说去还是英子命不好啊！” 路远说：“我看还是在农村最稳当，有二亩地种着，雷打不动，谁也抢不去！当时咱俩中学毕业要是不回农村，到城里吃商品粮，说不定这下岗了。” 世贞瞪他一眼，“你这人就是这样，没出息不说，还好自己哄自己，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城里就是城里，农村就是农村，下岗工人也比庄户人风光！” “你这是老观念老眼光，看不到社会的发展。你看水库上王军民，他在城里混得也不孬，有的是钱，这不是下农村来了吗？当年毛主席说的没错，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世贞气得扭身走了，“你自己在这里大有作为吧！” 英子回家来了，说是请两天假回来收麦子。世贞说：“麦子收完了，就是凉晒了。” 英子叹口气说：“唉，这么快！今年捞不着割麦子了，怎么不给我留点儿啊！” 世贞噗嗤笑了，“你这个小妮子，这也学会说乖话儿了，真叫你割麦子，割不到一垄就喊累。” 世贞看女儿水灵了，也精神了，觉着心里踏实不少。她捧几捧新打出来的麦粒子，搁簸箕里搓搓，簸两下，准备拿到大街碾上压压，做麦仁饭给英子喝。 英子不住嘴地跟娘说单位里的事。 “那回县里开会，餐厅忙不过来，叫我跟小许过去帮忙。上齐菜，所长又叫俺俩给领导敬酒。唉，愁死我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领导，又不会喝酒，怎么敬啊？好在小许有经验，她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吧。走进包间，一些领导熟悉小许，就跟她开玩笑，请她喝酒。小许大大方方地端起杯子说，各位领导开会挺辛苦的，我敬两杯酒，祝领导们身体健康，青春不老！宣传部高部长说，小许啊，今儿王书记在这里，得单独敬他一杯吧。王书记说，好了好了，别难为小许同志了，又不是初次认识，客气什么。轮到我，我正想跟小许那样敬两杯。王书记笑着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啊，好像没见过你呀，刚来的吧。我说我叫山英，刚来的。王书记端起酒杯说，嗯，山英，这名字好，有一股清新之气，来，我先敬你一杯吧。说着站起来要跟我碰杯。我端着杯子站那里不知怎么办好，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那个高部长说，小山，王书记特意跟你喝酒，这可是莫大的荣幸啊，你还不主动点儿？旁的领导也都在一边七嘴八舌地催我，我就硬着头皮上前跟王书记碰一下杯子，说，祝王书记青春永驻。我憋着气把酒喝完，那些领导都一齐鼓掌。王书记平时看上去怪严肃的，没想到他那么和气。其实那些领导都爱开玩笑，也没什么可怕的。” 世贞说：“你别光觉着什么人都好，有好的就有坏的，你自己可得多长个心眼儿！” 吃过晚饭，世贞这才从里屋拿出那封信。英子接过来一看，脸唰一下就红了。 世贞装不知道，故意问：“谁来的信啊，字儿写得怪好看。” 英子没说话，拿着信转身去东屋。 世贞等一大阵，来到小东屋门口，先小声咳嗽一下，又轻轻敲两下门，推门进去。英子正躺床上看书，遮着脸。 世贞说：“怎么这么早就躺着，刚吃了饭。” 英子没动，说：“骑车家来，累了。” “信看了？是你那个同学写的？” 英子知道娘得问这事，就不说话，等着挨数落。 “你这么大了，这些事儿该考虑也得考虑。那时候我不叫你跟那同学来往，是觉着不现实。你这在县城上班，怎么说也算有工作了，只要他有真心，你就跟他来往来往。他信里说的什么？” 英子抬眼从书沿上看看娘，放下书，说：“也没说什么，就是那些套话，还说他学校的那些事儿。” 世贞到床沿上坐下，“他没说毕业往哪分配？打算回来不？” “毕业还早呢，没说。” “两年转眼儿就过去了，早打谱。你也得跟他说说你的情况，说说你的打算。” 英子有些不好意思，“这还用说，我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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