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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晚饭的时候，高远山到后面小菜园里拔两棵葱，薅一小把菠菜，回来炸炸锅，煮了个菠菜鸡蛋面。霞子见盘里有半块咸菜疙瘩，就切成丝，倒点酱油醋，做了个葱拌咸菜丝。 远山和霞子一人一个小马扎，围着小圆桌，一人吃上一碗面条。 远山要带霞子逛逛校园，看看校园外的山。霞子犹豫一阵，说累了不想出去，让他忙自己的，不用管她。 远山想想，找到体育老师，到器材室借一个跳高垫回来，把小圆桌和马扎收起来，把垫子铺在地上。 “晚上我睡这垫子，你睡床上。” “我睡垫子吧，你睡床上。”霞子说。 “那怎么行，你本来就睡眠不好，再说我喜欢睡垫子，软绵绵的，比床舒服多了。”远山说。 霞子寻思半天，说：“你说下个月娶我，你要真这么想，我明天就走，再也不来找你了！” “下个月来不及，那就下半年，到年底结婚，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嘛！” “不是商量不商量的事儿，咱两家订的亲早就退了，你又说娶我，算什么事儿啊。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病，实际上心里……心里早就变了。其实我心里对你也不一样了，我不想嫁给你了，我喜欢以前那个山子哥。” “我变了吗，我哪里变了？其实我心里一直没放下你，霞子，我从来不跟你说瞎话！” “你心里是没放下我，要不就不会回来看我了，还给我寄钱。可那是另一码事儿了，你就算对我好，也是另一种好了。我又不傻，心里有数儿。自打退亲，在我心里你就是另一个人了，再也不是我要嫁的山子哥了。我要嫁的山子哥，已经不在我心里了，已经死了。这两年，我就是为了忘掉他，为了把他从心里赶走，才得上这个病。这是报应，我心太狠了。”霞子说着说着泪流满面，“你放心吧，我的病慢慢就好了，你要是真为我好，就别再提娶我的事儿行吗？” “我知道，都是因为我你才得上这个病。”远山取下绳上挂的毛巾，过去给霞子擦泪。 霞子侧着脸不让他擦，接过毛巾自己在两颊上擦拭两下。“别那么说，你没错。从前是我不懂事儿，俺娘也是个没数的人，两家就订了亲。傻子都能看出来，我根本配不上你。” “谁说你配不上我，我压根儿没这么想过，退亲也不是因为这个。”远山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没底气，就跟撒谎一样。如果不觉得霞子配不上他，他提出退亲又是为什么呢？他顿一下，又说：“霞子，你是我的福星，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忘不了！没有你我考不上大学，高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哪里会有今天！霞子，我娶你不是随便说出来的，我想了好些日子！” “咱不说这些了吧，都过去了，还是想想你以后的事儿吧。”霞子打断他，“我知道你今年毕业不顺利，分配到这个偏僻的地方，这都是暂时的，别太当回事儿，你早晚能调到城里。袁晨晨这时候还来找你，说明她对你是真心的，你也得对人家好点儿。” “霞子你不知道，我跟袁晨晨骨子里是不一样的。再说，她爸妈也坚决反对。我被分配到这里也有这个原因，她爸妈就是要断绝我俩来往。” 霞子轻叹一声，“我累了，想躺下。”见远山坐在床沿上不动，又说：“你去忙你的吧，我先睡了。” 远山这才回过神，起身去拿个马扎坐下，脸朝门口。 霞子朝门口瞥两眼，脱下外套和长裤，搭在绳上，穿着秋衣秋裤躺下。 远山听着动静没了，扭过头看看，霞子正侧脸看着他，眼神充满忧郁。 “我也早点睡，明天上早读。”远山和衣躺到垫子上，头枕着小薄被，其实他毫无睡意。忽然他坐起身，说：“对了霞子，你还没吃药吧。” “忘了，”霞子坐起来，拿过桌上的包找药。 远山拿暖瓶倒一碗水端给她。霞子穿一件淡黄色秋衣，显得脸有些苍白。 他把水放桌上，犹豫一下，转身回到垫子上躺下。他本来可以坐床边上，看她吃上药，还可以再跟她聊几句。 可是他没有。他忽然觉得，霞子离他远了，他再也找不回以前那个霞子了。 窗外，秋虫的鸣叫远远近近响成一片，山上松树林里不时传来猫头鹰的叫声。 远山闭上眼睛，霞子就朝他走过来…… 高三教室前，霞子扎着一条长长的麻花辫来给他送饭，她取下自行车把上的包递给他，又把几张卷在一起的钞票塞到他手里。一堆同学远远地看着，起哄，霞子羞红着脸，轻轻说一声你回去吧，骑上车走了，头也不敢回…… 月亮刚从小东山上升起来，霞子和他面对面坐在青石梁上，他在畅想考上大学后的样子，将来他要在城里给她买一套宽敞的大阳台的房子…… 霞子站在公寓楼前那棵雪松下等他，他向她走过来，霞子羞赧地抿嘴笑着，拿出一件新买的毛衣让他试试，那是她用做保姆挣的钱给他买的…… 车站里熙熙攘攘，霞子拎一个大蛇皮袋子，一歪一歪地走向大巴车，她站在车门前转身望着他，眼睛红红的…… 远山听见霞子在床上翻身，还有轻轻的叹气。即使吃上催眠药，她也睡不着。只要睡眠好了，她的病也就慢慢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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